“离别三十年今日回延安,宝塔映朝阳延水金光闪。”距离这首《回延安》的创作时间近五十年,特别是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再度唱起它时,真可谓“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三个版本三种特色
上世纪70年代,这首陈宜、陈克正作词,彦克作曲的声乐作品一经唱起即火遍中国,那时我只有十八九岁。国内有几位男中音先后演唱了这首作品,在所有的版本中,有三个版本值得推崇。
第一个是这首作品的首唱、总政歌舞团老一辈歌唱家寇家伦的演唱。他的声音自然、淳朴,没有太多的修饰,吐字咬字听起来不是中国标准语要求的那种规范程度,但他的高音没有任何困难,与其说是男中音,其实更有大号男高音的色彩。而听得最多也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刘秉义的演唱。
刘秉义的《回延安》厚重嗓音中带着一种沧桑感,音乐处理合理,内容表现合情,加之当时他所在单位中央乐团(当时是文化部所属为数不多、艺术水准、社会地位、福利待遇诸方面较高的“样板团”)的政治和艺术地位,这一版《回延安》可谓是最流行、最有说服力的一版。
之后还有中央广播文工团王凯平录制的《回延安》。不同于寇家伦、刘秉义用F调演绎,王凯平用的是E调。虽然看上去是降了一个小二度,但王凯平在最后高音部分的“永向前”演唱时用了两次#f2高音延长,其难度也是非常可观的。王凯平的声音极富弹性,铿锵有力却不失纯净透明。今天看来,三位钢琴伴奏对音乐的拿捏,都赋予了那个年代的作品需要的革命色彩。
作为创作于上世纪70年代的一首声乐作品,《回延安》的词曲作者都怀着对党、对领袖、对人民、对革命圣地、对延安精神的真爱和深爱。在一篇介绍该作创作背景的文章(作者魏风)中有这样的描述:“此曲那汹涌澎湃的激情与深情,来自于创作者都有在延安生活过的经历。1939年,曲作者彦克还在延安参与了冼星海同志亲自指挥的500多人参加的《黄河大合唱》。而且,彦克还到延安鲁迅艺术学院音乐系去旁听过李焕之等老师的讲课,然后从延安出发,‘跨黄河,过晋绥,翻太行,入辽沈,参加了三下松江,四战四平。’”彦克曾简约地分析过自己创作的这首作品:“这首歌曲可以看作由四个乐段组成,A是呈示,B是展开,A'是再现,C是总结,描述了主人公从登山远望,到赞叹、回忆、联想,到向往未来等各个侧面,揭示了内心从激动、甜蜜回忆,到更激动和昂首前进的丰富情感。”
集政治高度和艺术高度于一体
说实话,一首声乐作品最初打动我的是音乐和歌者的声音,而燃起自己要演唱作品的热望也基本上是这两个原因。从练习作品到完成作品演唱的过程中,要使自己的创作升华,首先需细品歌词。歌词会让歌者产生与自身和自身以外的丰富的联想,如果被歌词打动,歌者的演唱(包括声音技术和艺术表现)会有进一步的升华。《回延安》的歌词让我感受到了主人公的气势,了解了主人公戎马一生的经历和对党、对毛主席、对人民的情感,以及主人公不忘初心、继续革命的共产党员的情怀。加之音乐赋予歌词更深层次的情感抒发,会让歌者越来越喜爱这首声乐作品。当然,这绝不是一首一般的所谓“革命歌曲”,它是集政治高度和艺术高度于一体的一首高质量、高规格的作品。我相信,作为男中音很少有人不喜欢这样的作品。但是,这首作品属于具备一定戏剧色彩的声音和歌唱技术的男中音曲目,当然,一般的抒情男中音也可以演唱,但表现力会受到影响。
F调的《回延安》,开唱第一句“离别三十年”中“三十”便处在了高音f2。当下,中国不乏有高音的男中音,但这首作品对男中音的中低声区也没有放过,作品A部分的“我心潮澎湃忆当年”中的“年”便是中央C。说是男中音的中低声区,其实也不是很低,但是否能从高声区迅速地转换下来,并稳定地站在中央C这个音上,对演唱这首作品的人的技术是一个考验。我曾听一位男中音演唱C大调的《黄河颂》,作品后面高声区他易如反掌,但在作品第一句“我站在高山之巅”中“我”这个在中央C上开始的音,他却无能为力,声带不能闭合出声,导致观众谁也没听到究竟是谁站在高山之巅。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创作的一批政治性很强的声乐作品中,不乏艺术性很高的佳作。仅就男中音的声乐作品而言,除了《回延安》外,像《沁园春·雪》《伐木工人歌》《我为祖国守大桥》《我爱这蓝色的海洋》《大渡河日夜流》《献给北京的歌》等,都是当今难以超越的声乐作品。在中国的声乐作品创作中,专门为男女中低声部创作的作品甚少,几乎都是各声部根据自己的需要“移调”演唱,这就失去了“作品为声部量身定做”的创作意义。在欧美,作曲家为各个声部创作了大量的声乐作品,而歌剧中男女中低声部人物的唱段更是多如牛毛,但中国的声乐作品创作除了诸多作曲家特别是歌曲作曲家还能为“民族男女高音”创作些声部指向性很强的作品外,一般很少有作曲家专门为男女中低声部歌者创作。所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后所有专为男女中低声部创作的声乐作品都是珍贵的。有些时候,很多人会觉得以前的声乐作品歌词显得不与时俱进,因而改歌词的风潮也时而出现。今天看来,大可不必,有时代印记的歌词正是回顾走过的道路的见证,那时的歌词、那时的曲调、那时的信仰、那时的追求……都可能成为我们继续前行的动力和“不忘来时路”的警示。
难在“半声”和“强渐弱”
作为一首非常有艺术品质的男中音的声乐作品,《回延安》对歌者的声音要求不言而喻。我常与同行和学生们说,这首作品中有极能发挥男中音声音的e2、f2,也有考验男中音高声区技术的g2,但是在我看来,歌唱技术和艺术表现最难的,莫过于声音的“半声”和“强渐弱”。
《回延安》中需要作“强渐弱”技术的有两个地方,音高是从c1开始上升至f1、g1后在c2音高上做渐弱延长,这也是我每每唱到这里必须小心谨慎的地方。但是,对很多人而言,一首声乐作品的高音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专业的还是业余的乃至普通民众皆如此认为。当然,一部作品的完成,没有好的高音技术是无法很好地完成二度创作的。特别是随着年龄增长,歌者生理机能减弱,技术对歌唱的支撑便成了不得不重视的问题,进入老年后的歌者更是如此。面对“向死而生”的人生,身体机能逐日下降是必然,如果想唱得长久就必须做技术上的调整和不懈的训练。很多人都十分羡慕意大利高龄男高音歌唱家A.罗福雷塞的歌唱人生,100岁辞世的老先生年轻时虽演唱俱佳,但无缘出名,直至九十岁后网络科技到来才使他成为网红。我常想,如果我能唱过九十岁,网红与否都无所谓,因为如果人生在高龄时期依然按声乐技术和艺术标准演唱,那将是对歌者能力的实质性考验。跨过耳顺并有五的我,今天依然可以用F调和作品的艺术规格完成《回延安》,我感到莫大的幸福。
在《回延安》创作完成后的近半个世纪的时光里,作品的歌词曾被改动多次,但我一直坚守最初的原词演唱,因为每一个历史时间点都有那个时间点的特征,改写就等于不尊重历史原貌。《回延安》的词作者之一陈克是我国军旅词作家,由于陈克正早年也是一位歌者,所以他的歌词特别易唱、上口。在我看来,《回延安》的人物设定和思想脉络非常清楚: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站在宝塔山下、延水河边回望来时路,壮志抒怀,发誓继续革命永向前。在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之际再唱《回延安》,会让我们更加不忘初心,坚定地走向明天。
马金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