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2021年末。疫情下,广马(广州马拉松)没法跑起来,而另一个广马(广州马勒作品展演)却如火如荼,揭示名副其实的“马勒年”。12月3日,青年指挥家林大叶率深圳交响乐团在星海音乐厅演绎马勒的《第六交响曲》,是最后一场广马的交响曲演出。这场音乐会阵容整齐、场面壮观,将马勒的悲情交响,融进东方式温情,紧凑而不沉闷,是一场颇具创新性的、高质量的马勒演绎。乐迷的热烈反应也说明了这一点。
一个半小时的连续演奏,没有中场,这在星海音乐厅已然成为马勒音乐的专享。笔者留意到,前来聆听这无比“折磨”耳朵和考验听觉意志的音乐的乐迷群体越来越壮大,几成一道古典乐的风景。林大叶对长大规模乐曲的把握很令人踏实,从第一乐章就奠定了乐曲强烈表现性的情感格局。表面上看,他的动作稳定性很强,其内里是乐队经过磨练后的娴熟表现,还有招牌式的侧身终止动作干净利索,都显示了他的“运筹帷幄”。第二三乐章是按照马勒首演的顺序编排,这常常作为演出的花絮被津津乐道。但对于听众耳朵而言,这两个乐章也是很考验听觉意志的。马勒的谐谑曲夹杂着抒情和神经质,这可能是他的独特性,也是他音乐的过人之处,因为浪漫音乐在马勒时代已不再单纯了。从中,我们可以听出无尽的奇妙变化,也可能会无意间陷入痛苦的、无望的沉闷之中。掌握这种情绪变化的细腻转换,林大叶带领深交做到了上好的流畅,甚至于注入了丝丝温情的表达。这也包括对第一乐章中著名的“阿尔玛主题”,以及那些零碎的、不见得运用得当的色彩打击乐器的处理。深交的倾情演绎,仿佛让人“听见”流动的星光。
其实,就当晚乐队的精彩表现而言,聚焦第四乐章就已经足够,要聚精会神地品味和消化的话,已经是相当烧脑的音乐奇观,也是收获感动和惊诧最多的章节。乐队声部平衡好,保证了乐章的音响质量。同时,弦乐很松弛浑厚,木管干净,粗细有致,是最为动听的部分。管乐的齐鸣坚实有力,避免了乐曲的拖沓沉闷。另外,首席小提琴的独奏很甜美、双竖琴恰到好处的点缀等,都是不能不点赞的地方。乐章中的几处戏剧性大锤(hemmer)解释为命运之锤对马勒人生的沉重打击,是常规的理解,但也是刻板的理解。在我看来,这简直是令人捧腹而又酸楚的爆笑:作曲家在笑他的悲情人生!笑这荒唐的世界!在对马勒音乐介入不深的人看来,这也许是一块敲开马勒世界有趣的敲门砖。
深交当晚的乐队阵容可谓强大,这让他们演绎马勒越来越显示出登顶交响文化的信心与气势。马勒在人生的幸福时刻,竟然在他那窄小逼仄的“作曲小屋”中打造出标题为“悲惨”的音乐来,着实违背常理,其内心幸福感和悲情的心理纠缠一定是深刻而不为外人道的。那无比复杂和极端表现性的音乐,固然是刻意地隐藏着作曲家延绵不断的“谜团”的。形而上地琢磨马勒的音符也许是音乐的另一种价值,而当晚深交和马勒给广州乐迷带来的却是无尽的欢欣快乐,曲毕竟然有长达6分钟的不舍谢幕。在羊城的这个冬夜,无疑是非常温暖的时刻。显然,热烈的掌声不仅是马勒的荣光,也是乐迷送给林大叶和深交的一份敬意和特殊的喜欢,还有一种温情的希冀:星海音乐厅应该与深交有更亲密的合作。
麦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