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计划连续三天在北京音乐厅举办的解放军艺术学院声乐教授王淑英从教50周年师生音乐会,因新冠肺炎疫情而一推再推,从今年上半年推迟到12月初,眼下又将再次延期。有人说,这将是“在中国乐坛举足轻重,却又很容易被轻轻错过的纯正的艺术盛宴”,人们将通过三场音乐会上二十多位歌唱家的精彩演唱,了解、体会、感悟王淑英依据多年教学经验创立的领先的科学发声方法及其教学体系的精髓。
打破旧程式,建立科学发声体系
王淑英幼年时期就是一位声乐爱好者,进入高等艺术学府后,更是勤奋学习、肯于钻研。在探索和实践中不迷信权威、敢于怀疑专家,是王淑英成功的秘诀。
“靠前”“放松”“高位置”,这7个字几十年来成为所有声乐爱好者执着追求的声乐最高理念,至今还有很多声名大振的歌者在舞台上青筋浮露、满脸通红、高音刺耳、拼命喊叫。这种声乐大环境的不理想,应该引起声乐教育家和演唱家的反思。
王淑英认为,上世纪50年代几位在中国任教的苏联“声乐专家”对我国多年来的声乐教学影响过大,但他们的歌唱并非俄罗斯学派的真传:所谓的“专家”不过是阿塞拜疆的几位民间歌手,所谓的“苏联声乐专家班”,不过是来中国进行的一场民间交流。
“当年的翻译专业水平不高,理解上出现很多谬误。但今天,我们不能依然抱着‘抬笑肌、张大嘴、提眉立目’的理念,而对演员们在台上面目狰狞扭曲的现状置之不理了。这些都违背了生理、物理、力学、心理学与歌唱的关系,更违背了辩证唯物主义的核心理念。”王淑英说。
从军艺到铁道兵再回到军艺
1962年至1966年在解放军艺术学院上学期间,王淑英是好学、会学,成绩优异的学霸。就在舞台、鲜花、掌声、歌唱家的理想向她招手的时候,“文革”到来,军艺解散。在同学们人心惶惶不知去向之时,广州军区文工团、北京军区文工团和铁道兵文工团都通过学校的推荐,争相表示有意接收王淑英担任本团教员,而王淑英选择了实践机会多、离家近能照顾母亲的铁道兵文工团。前往铁道兵文工团报道后,由于当时大学毕业生需要接受工农兵再教育,王淑英立即被分配到铁道兵野战医院。那里冰天雪地、寒风凛冽,生活极其艰苦,她每天为伤病员洗脓血纱布、倒痰盂、倒屎尿,每天还要到山下为医院的人们挑水上山。
尽管生活异常艰苦,王淑英还是时时惦记着自己的专业,于是,她利用给病号送饭的时候,一个病房、一个病房地为战士唱歌。只要王淑英送饭,战士们就笑逐颜开,王淑英不在的时候,病号们就觉得冷清了很多。王淑英记得当时有一个小战士已经病危,一天,她到病房去查房,问他想吃什么,小战士很难为情地说想吃饺子。王淑英当即下厨房切肉剁馅为他包饺子,小战士一边吃一边流着眼泪说:“太好吃了,谢谢战友!”
下基层锻炼结束后,回到铁道兵文工团的王淑英立刻承担起了文工团的教学任务。一方面她要在各种演出中担任独唱,同时担任合唱队的声部长;另外,她还要对女声小合唱做排练指导,生活节奏十分紧凑,每天从早晨八点到晚上九点不知疲倦地给大家上课。
铁道兵下连队演出时,所去之处一片荒凉,都是战士守卫边防的地方,如长白山山脉、白公馆、渣滓洞、葫芦岛、智取威虎山一条路、华山山顶,甚至到过加格达旗零下52度的高寒禁区。在演出中王淑英除了担任独唱以外,一边行军一边教学,即便是如此繁忙的工作和演出,依然会利用休息时间坚持写演出笔记,看更多的书籍和论文,钻研一些翻译成中文的外国声乐专著,给自己补充能量。
让王淑英感到自豪的一次经历是,我国第一颗人造卫星上天的那一天,举国欢庆,团里的作曲家即刻创作了一首庆祝人造卫星上天的歌曲,谱子刚交到王淑英手中就要马上演出,她还没来得及完整唱一遍就已经轮到她上台。那天作总结时,团领导兴奋地说,铁道兵文工团建团以来,那么多的独唱演员,不知经历了多少难打的“硬仗”,都没有一个能像王淑英这么能战,“战之能胜,功夫过硬,王淑英创造了铁道文工团的历史。”
在演出的行军中,有一次刚到湖南,文工团突然接到军委指示,立即赶赴陕西紫阳去迎接慰问抗美援越的英雄战士胜利凯旋。车队在湖南的山路上历经险境,全车差点儿滚下山崖,幸好有惊无险,终于赶上欢迎演出,“慰问抗美援越英雄归来的首场演出是我唱的,那一刻我感到多么地光荣啊,是我一生的荣誉。”
无论部队的生活和演出有多么艰苦,教学任务多么繁重,学生多且程度不一,王淑英总是乐在其中,尤其是在教学中,她总是能够根据每一个人的具体条件因材施教。王淑英说,这些都得益于在考入军艺之前,就读师范的时候选修音乐课程之外,还要学习心理学、教育学、生物学、植物学、动物学、人体解剖学、卫生学、巴甫洛夫条件反射学、民族音乐欣赏、世界音乐欣赏等,“学得非常的全面。我们还要学手工劳作、美术、中国历史和世界历史,这些知识的铺垫给我打下了雄厚、全面的文化基础,培养了教育和教学能力,为我今后的教学给予了巨大帮助。”
1978年解放军艺术学院重新恢复,王淑英第一时间回到母校任教。这时的她已经是一个饱经历练、舞台经验五百多场、教学经验极为丰富的声乐教师了。
科学唱法,因材施教
“歌唱只有科学的唱法和不科学的唱法,民、美、通‘三分法’是完全错误的。”王淑英认为,只能用作品的风格来分类,不能把人声分为三类,“全世界没有两个相同的喉咙,就像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指纹、完完全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一样,也不能把唱法只分为三类。”王淑英主张科学的发声、清晰的吐字、雅俗共赏的风格。“另外,艺术是用来欣赏和展示的,给人带来美的享受的,不是用来比赛的。中国声乐比赛极其繁多,把很多人引向歧途。浮躁地想通过比赛一夜成名、不踏踏实实研究学问的潮流,把我们的声乐事业拉向倒退。这种状况不能再继续泛滥了,该悬崖勒马了。”
王淑英通过多年的教学实践总结出的科学唱法,因材施教、因地制宜、因势利导,最大可能地开发学生的生理机能潜力,形成了“稳、准、巧”的教学风格。许多学生在她精细精准的指导下,产生质的飞跃。甚至有的学生之前由于错误的教学已产生声带小结病变,近乎失去歌唱能力,在她的指导下也能逐步痊愈,从沙漠走向绿洲。
“作为教育工作者,不仅要给学生传授声乐知识,还要引导、教育学生如何做人、做事。”王淑英的学生里有的人家庭十分贫困,她便在生活、经济上给予他们资助,让他们顺利完成学业,“因为教育改变命运,我希望每个有天赋的孩子,都能通过接受教育,发掘潜质,在艺术道路上开花结果。”在军艺任教期间,王淑英接手过一个藏族歌手,因为没有任何基础,不识字不会说汉语,没有老师愿意教。王淑英从看图识字开始,一边教学生汉语,一边跟学生学藏语,把他一点点地训练成了一个嗓音非常优秀的歌手。在一次元旦晚会上,这位藏族学生非常恐慌,不敢登台。王淑英来到他身边对他说,“在战场上枪炮一响,战士们冲上去就什么都不怕了。舞台就是我们的战场,哪可以临阵逃脱?”结果他走上舞台,一开口就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一鸣惊人,就这样成功克服了第一次登台的恐惧心理。严寒的冬天,他的穿着还十分单薄,王淑英自己的孩子还没有穿过羽绒服,就先给他买了一件。她用大爱和丰富的教学手段改变了他的命运,使他从一个没人接受的孩子,成为藏族班上最优秀的学生,并且赢得了亚运会的青睐,走上了人民大会堂的首场演出,成为一位非常引人注目的藏族歌手。现在他已是青海省连续三届的政协委员,为人民作出了更高的贡献,也为解放军艺术学院赢得了荣誉。
王淑英致力于声乐艺术高、精、尖课题研究,有效解决了男高音歌唱中喉头紧、声音抖、高音难、高弱声更难等技术“瓶颈”,发表了《对声乐教学种种疑难问题的浅谈》《我是这样解决学生嗓音病变的》等教学论文,在打破传统教学模式同时,创建了领先的科学发声方法和教学体系。关于高位置发声的理论,王淑英认为,“根本不存在高位置。因为从物理学的角度看,声音是通过空气传递的,而不是通过力量传递的。只要有空气的地方,声音都可以传播。”
此次师生音乐会共三场演出,参加演出的都是王淑英的优秀弟子,最小的只有24岁。王淑英介绍说,还有一些学生虽然已经是成熟演员,但依然有很多问题不能解决或迷惑不解,为此而慕名求教于她,可以说是对王淑英声乐教学理念的一份很好的认可和肯定。音乐会曲目雅俗共赏,既有外国艺术歌曲、歌剧咏叹调,也有中国歌剧选段和中国艺术歌曲,还有脍炙人口的中国民歌。
音乐会选择在北京音乐厅也是王淑英的用心良苦,多年来声乐界假唱现象非常普遍,很多音乐会歌唱作品都是提前在录音棚录制,很多歌唱演员到演出现场对口型,或是依赖于电声麦克风来美化自己的声音。王淑英认为,真正的歌唱,应该敢于离开麦克风现场演唱,用真实的歌声和情感与观众交流,这是对观众、对声乐艺术的尊重,更是歌唱实力的体现。因此,选择音乐会标准场所北京音乐厅,就是要让声乐艺术回归本真,让每一位歌唱演员用真实的歌声与观众做最真挚的交流,以此表示对中国传统文化艺术的态度,以及对声乐事业长远发展的社会责任感。
李澄/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