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树依依接远丘，时看飞雨洒征裘。
不知铜马坊何在？惟有桑干水自流。
这是明代政治家姚广孝题为《蓟门》的一首诗。诗中的铜马坊，就是前燕皇帝慕容儁（jùn）为自己的坐骑“赭白”铸造的铜像所在地。他为什么要为战马铸造铜像？这其中有着鲜为人知的故事。
拓疆土定都蓟城两晋南北朝时期，兴起于大兴安岭的鲜卑族是当时影响力极大的游牧民族。部落首领慕容廆（guī）骑着一匹通体褐色，马蹄上有一点白，名为“赭白”的战马，驰骋沙场，南征北战，打了不少硬仗。他以晋室为尊，广纳人才，以辽西为根据地，在东晋十六国动荡不安、生民倒悬之际，保全了一方，维护了稳定。
慕容皝（huàng）继承了父亲的事业，从东晋皇帝那里讨来了“燕王”的封号，也接过了战马。随后他扩充实力，逐渐赶超后赵政权。
“赭白”不仅天生外表不同寻常，还似乎有着某种灵气，能辨别战事的吉凶。相传，有一次后赵大军围城，慕容皝想要骑着“赭白”出城避难，谁知这匹马不等他近身，就又跑又咬，尥起了蹶子，说什么也不让骑。慕容皝看到它的反常行为，似乎是在警告自己，于是打消了出城的念头。结果，后赵大军围城不久就退兵了，慕容皝躲过了一场劫难。
晋永和四年（348），慕容皝去世。慕容儁继承了王位，战马的缰绳也传到了他的手里。此时的鲜卑部兵强马壮，雄才大略的慕容儁早就对燕山以南虎视眈眈，而后赵政权的统治者石虎凶狠残暴，不得人心。晋永和五年（349）石虎去世，后赵大乱。慕容儁趁机兵分三路南下，开始领土扩张。
晋永和六年（350）春，慕容儁率领的燕军逼近蓟城，城内人人自危，丝毫没有迎战的士气。守将王午自知抵挡不住，率大军弃城而去。慕容儁兵临蓟城城下，不费吹灰之力，率军攻陷城池。
公元 352年 11月，慕容儁在蓟城正阳前殿称帝后，建立燕国，年号元玺，定都蓟城，史称“前燕”。蓟城迎来了春秋燕都之后的第一位帝王。
铭功绩铸马宫门马上得天下的帝王，对战马有着特殊的感情。马背上的民族，对坐骑更是视为生死知己。慕容儁很喜爱“赭白”，对它非常有感情。闲暇时候，他经常来到马棚，为它梳理鬃发，用温水擦洗身体，检查马掌。鉴于“赭白”牙口老化，他常常叮嘱下人用精料喂养，甚至亲自搅拌草料，挑拣出粗草硬食。“赭白”身体稍有不适，他便放心不下，甚至星夜起身，多次照看……可以说，慕容儁已经把“赭白”视为家人和亲密战友，时时刻刻挂在心上。
每逢跟将领说起“赭白”，慕容儁总是滔滔不绝，赞不绝口。他说汉朝的鲍昱，位至三公，出门常骑着一匹青色的老马——那匹马跟随了鲍家三代人二三十年。鲍家历代为官，似乎在坐骑的传承上看出家风的承袭。言外之意，慕容氏家族祖孙三代英勇善战，“赭白”也是这种传承的象征。
为表彰“赭白”的特殊功勋，前燕元玺二年（353），慕容儁下令为其铸造铜像。“赭白”铜像铸成后，他传旨放在蓟城宫门东掖门前，之后觉得这样做还不够，又洋洋洒洒写了一篇文章，对这位“老战友”大肆赞美，随铜像一起铸成铭文。北魏郦道元《水经注》就如此记载：“东掖门下，旧慕容儁立铜马像处。昔慕容廆有骏马赭白，有奇相逸力。至俊光寿元年，齿四十九矣，而骏逸不亏。儁奇之，比鲍氏骢，命铸铜以图其像，亲为铭赞，镌颂其旁……”
东掖门前多了一尊铜马像，这件事很快传遍蓟城大街小巷，人们也都知道了这匹名叫“赭白”的神驹。渐渐地，东掖门这个城门名字也模糊了，逐渐被“铜马门”替代。后来附近的坊也被称为“铜马坊”。《元一统志》有记载为证：“铜马门在旧城东南隅。昔慕容儁铸铜马置之东掖门，后人因名铜马门为坊。”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铜像铸成不久，49岁高龄的“赭白”似乎是功德圆满一样，走完了它传奇的一生。
图中原迁都邺城慕容儁自幼学习汉文化，称帝后，他仿效汉魏皇帝登基时追认祖先的传统，追尊祖父慕容廆为高祖武宣皇帝，追尊父亲慕容皝为太祖文明皇帝，在蓟城建了太庙，将祖先供奉起来。
对燕地明君贤臣的故事，慕容儁十分熟悉。相传，战国时期的燕昭王礼遇邹衍，尊邹衍为师，亲自手持扫帚为邹衍扫地做开道前驱，还专门建造了一座碣石宫供他居住。慕容儁也仿效燕昭王，建造了一座碣石宫，以示求贤若渴、重用人才之意。当初他攻打范阳郡（今北京、天津、涿州一带）的时候，郡守李产坚决抵抗，后来李产战败不得已请降。慕容儁赏识他的刚正直言，最终提拔他担任了太子太保。
慕容儁雄心勃勃，以蓟城为据点，继续南下中原，希望实现父辈未完成的宏图伟业。他攻下邺城（今河南安阳），灭掉冉魏，将前燕版图扩张至黄河以北的广大地域。
巧的是，就在慕容儁的大军节节胜利之际，他居住的正阳殿西椒房房檐下，一双燕子生下三只雏燕，同时凡城又献上了五色鸟。于是，官员们纷纷附会，说燕子是大燕国兴起的征兆，三只雏燕应验了天地人三统之说，五色神鸟是喻指大燕国将继承五行图箓的思想去统治四海。定都蓟城仅仅 5年之后，慕容儁急于南御东晋、西图苻秦（前秦），于是迁都邺城，蓟城作为前燕国都的历史也随之终结。
迁都邺城 3年后，慕容儁病亡。前燕王朝在内乱中很快走向灭亡，那尊铜马像也不知去向了。有人说，战马殇，气数尽；慕容死，燕国亡。然而，慕容儁作为曾经在北京建都的帝王，依然在史册上留下了厚重的一笔。
文章引自：《北京老城故事》，北京出版社2022年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