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2日、3日，西安音乐厅接连举办了两场音乐会，由指挥家张国勇携贵阳交响乐团，以及大提琴家秦立巍、女高音歌唱家张宁佳和小提琴家劳黎联袂上演了“乐坛神笔、国风浩荡——赵季平作品专场音乐会”。这两年现场音乐会往往“可遇不可求”，而连续两场个人作品音乐会的安排，亦是作曲家赵季平在三秦大地对家乡广大爱乐者的倾情回馈。

音乐会以《丝路音乐瞬间》开场，其中“钟鼎长安”“汤瓶梦幻”“高原舞狂”三首小品时而热烈奔放时而抒情细腻，一些段落恰到好处的将丝路民族音乐元素融入其中，产生新奇的效果。

上半场的作品中最令人期待，同时也是整场音乐会最精彩演绎，当属大提琴协奏曲《庄周梦》(2006)。整首音乐就如同庄周的讲述，作品在长笛奏出的犹如梦境的氛围中开始，大提琴主题则在整个乐队的铺陈中自高音区向下蔓延。乐队协奏与大提琴的主题旋律彼此交织，几番沉浮、转折，音乐就在这种融合中进入丰满而充沛的高潮。

作品中，作曲家将奏鸣曲式与变奏曲式灵活的组合，整体音乐结构不拘一格、挥洒自如。其中一段大提琴和小提琴的对话，如同跨越时空的哲人对谈;而在作品尾声，大提琴独奏段落接连满弓奏响粗粝的低音，为庄子哲学增添了厚重与深沉。最后，由乐团与大提琴共同奏出“万物并作”的哗响中呈现出恢弘气象。

大提琴演奏家秦立巍在当晚可谓全情投入，成为令人瞩目的焦点。作品中，“梦蝶”的主题乐句在不同的段落中上下翻飞，作曲家还借鉴了传统戏曲韵白的“滑音”效果，这些对演奏家音准、弓法及弓指配合都有很高的要求。展开部中，大提琴以持续的三连音的模进段落进行，体现哲人激昂热烈的思想碰撞。而这些，也都被秦立巍精准轻松地驾驭。在两天的现场演出中，无论音色、音质还是多处具有挑战性的乐句，他的演奏都堪称完美，令观众叹服，也为作品增色。

下半场以交响序曲《红星照耀中国》开场。之后是女高音歌唱家张宁佳带来的两首古诗词艺术歌曲《唐多令·惜别》和《终南别业》。虽然是声乐作品，但结构精致巧妙、配器细腻丰富，反映出作曲家“以小见大”的创作功力。笔者以为，这两首作品的配器尤为精彩，乐队华丽、丰富又不过分“夺声”，使音响上呈现出“五光十色”的效果，且与人声相得益彰。张宁佳的音色、气韵也与作品完美契合，这几首作品仿佛为她量身定作一般。她自然巧妙的将中国古典戏剧声腔、气韵等技巧，完美融于交响乐队为背景的艺术歌曲之中，更凸显了作品余韵悠长、余音绕梁的效果，可谓是这几首古诗词艺术歌曲难得的诠释者。

下半场的《第一小提琴协奏曲》(2017)。笔者一直认为，中国当代小提琴协奏曲承载着较高的创作压力：一方面，“协奏曲”和小提琴都是“舶来品”；另一个更为现实的因素是，听众看到“小提琴协奏曲”便会联想到《梁山伯与祝英台》(1959)，这让很多人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也使其他小提琴协奏曲很难寻求突破。但艺术贵在创新，作曲家以这样一个似乎缺乏“接受空间”的领域进行单乐章无标题作品的创作，对其本人还是听众都是一种挑战。

如普契尼所言，“没有感人至深的旋律，就没有打动人心的音乐魅力。”作品中令听众“过耳难忘”的，正是小提琴主题乐句所具备的独特气质。小提琴主题一出场，便将该曲的魅力一览无遗地倾泻出来。作曲家曾表示，此曲“表达了人类对于大爱的追求”；而在我看来，这种“大爱”就是深沉厚重的“人文关怀”。中央音乐学院的小提琴家劳黎以精准细腻的演奏，给人留下难忘印象。同时，在张国勇带领下的贵阳交响乐团，以清晰的音乐层次、均衡的声部呈现，以及具有弹性和爆发力的音响效果，使观众对这支年轻的乐团交口称赞。

这些年来，人们会发现，赵季平似乎在自己的每一部新作品里，都在追求一种对之前创作新的突破。此次接连两天的音乐会可谓艺术盛宴，在《庄周梦》和《唐多令·惜别》《终南别业》中，他用交响乐和西洋乐器讲述先秦哲学、传播古典诗词；而在《第一小提琴协奏曲》中，他则用西洋乐器和协奏曲，表达对人类文化共同命运的思考和关切，这就是对优秀传统的创造性转化和对西方音乐(如“交响乐”“协奏曲”)的创新性发展。在他的创作中，所有形式都只是外在表象，他超越了引用具有“辨识度”民间音乐素材，而是从乐思和内心深层表达出发，创作符合作品精神内涵的独特旋律和音乐语言。

他的创作从不被技术“绑架”，不故弄玄虚、刻意雕饰，一切服从于作品的艺术效果，这也是他最深沉的追求和“将作品回馈给广大人民”的创作理念——也以此造就了他真诚感人、平易近人的作品特性，以及一部又一部的具有中国气派、中国风格，并能和世界对话的经典之作。

高贺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