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萨近年的独奏音乐会都是仔细挑选曲目，然后多次打磨进行巡演的。2月2日，陈萨独奏音乐会在国家大剧院音乐厅举行。上半场演出斯克里亚宾的作品，下半场是肖邦《二十四首钢琴前奏曲》。这场音乐会原定于去年举行，后来因疫情推迟到今年。从时间上来说，这场理应是巡演各场次中准备最充分的一场。

音乐会曲目很有意趣，也颇具浪漫主义冒险精神。斯克里亚宾早期的风格仍以意大利术语作为标记，属于晚期浪漫主义风格。及至后期，神秘主义的元素才慢慢多了起来。上半场皆是作曲家早中期的作品。这些作品陈萨有将近10年没有弹过了，这显然是一种对过去的重新发现。下半场的肖邦《二十四首前奏曲》也是如此，面对大家认为陈萨最拿手的肖邦作品，能听出于演奏的思路与心境方面她又有了许多不同的处理。

陈萨的优势不在技巧，而在于音乐品味。比之很多浓油赤酱、故作煽情的当下流行演绎风格，她有一种可贵的、点到为止、不带俗气的品味——欲说还休的音乐语言表达完全内敛于娇嫩的音色之下。斯克里亚宾《第三钢琴奏鸣曲》中，长线条乐句似乎象征着浪漫永无止息。同样，这种持续的气息感在前奏曲的第二首中也表现得淋漓尽致，结尾圣咏般释然的和弦在凝练的句法下显得神圣而高贵。返场的第一首《a小调华尔兹》深得我心，弹性速度活灵活现、动若脱兔。陈萨的音色可以制造出一些梦幻时刻，这种甜美的音色在肖邦前奏曲柔情的旋律中是最恰切的。这样的时刻还在于停歇与喘息，二十四首前奏曲中的休止时间显然是根据调性安排的，关系大小调的两首之间往往衔接紧凑以突出戏剧性效果，而在一些弱结尾温柔缱绻的时刻，她显然想让一些美妙瞬间停留得更久一些。前奏曲中一些跑句在她的指触下仍是曼妙的，这种灵动是女性抒情化的，在女性演奏家男性化的今天，陈萨诗性、抒情性的句法更显可贵。

不过，这两年可以感觉到演奏家的技巧有一些退化。在斯克里亚宾《练习曲集》（作品42）第3首、第4首、第5首中，尽管可以理解陈萨似乎在故意做出一些浑浊的音响，体现作品中的神秘主义，但二对三节奏的不平均还是会让人觉得左右手似乎配合欠妥。一遇到密集的十六分音符，则总让人联想到天花板扑簌簌落下的灰尘。不知是否是琴况或钢琴盖打开程度的问题，整体音量似乎格外小，许多和弦弹不出应有的力度，有的地方音响之暗哑像听单声道唱片。踏板的使用似乎过于密集，一定程度上成为了一道屏障，影响了演奏的清晰度，纵向音色控制的失当，有时让作品长得像一道道和声题。肖邦作品中，第一前奏曲似乎没有太注意到作品的线性，在其后几首的织体都存在节奏不平均的问题。织体一旦密集，手指便力不能逮了。陈萨喜欢塑造一种戛然而止的效果，她乐句、乐曲的结尾总是不事雕琢，天然清新，这样可以引起听者的回味。这种效果在肖邦的作品里能让音乐中的凄美更胜一筹，而在斯克里亚宾的作品中则显得孱弱——奏鸣曲的结尾似乎有些尴尬，戛然而止得有些突兀，音乐中的格言感略显不足。

音乐会于2月11日在线上播出，对比之下可以听出音乐会前应是进行了精致的录制，可见用心良苦与发奋。线上播出前的访谈很有意思，陈萨谈到自己的冒险精神，认为“一件事情即使只有五成的把握，我也会迎接挑战。”这种冒险精神也鲜明地体现在她近些年来的演奏中，无论是像本场这样曲目的挑战，还是缺席郭文景钢琴协奏曲。陈萨将于今年2月赴欧洲首次“自弹自指”，与匈牙利室内乐团合作演出，初次指挥显然也是一种冒险，希望她的冒险之旅能够“化险为夷”。

郑蓉蓉/文

牛小北/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