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博:现代音乐作曲家是“设计概念车”的
2023-06-25 22:07 来源:  北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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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博

编者按:上海音乐学院作曲指挥系副教授、作曲家李博,毕业于中央音乐学院、美国密苏里大学,曾获德国欣德米特作曲家大奖、日本武满彻国际作曲比赛二等奖、美国ASCAP青年作曲家比赛大奖、中国文化部第十五届全国音乐作品评选(民乐)一等奖、国家大剧院青年作曲家计划第二名等。本期,本报特邀李博分享他创作作品《海洋的回声》的心路,以及对现代音乐的实践与思考。

今年的北京现代音乐节中,圣风民族室内乐团演奏了我的作品《海洋的回声》。这首作品创作于2013年,十年过去了,作品中所表达的“时间”概念如今看来似乎正逐渐形成它的韵味。

关于《海洋的回声》

创作这首作品的灵感来自于大海对我的触动:它本是自然界中的一物,有着自己的运动规律和形态,可每次接近它时带给我的感觉都不同。聆听它的声音、眺望它的轮廓,都带给我一种情愫间的感动,和对于时空的暗自窥探。这道理如同刘希夷的诗句“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每一次的海都没有变,只是对面的人有了变化。我用这个借物喻人的方式,把大海分成了三个形态,同时也暗喻了人生的三个阶段(少年、中年、老年)。每一种形态都有它鲜明的个性,仿佛是人一生之中的三次看海:或活泼跳跃,或汹涌大气,或平静从容。究竟是海的嬉戏,还是心中的涌动?迷离之间,音乐已有了答案。

创作这部作品的时候正值我在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读研阶段,而今回看这首作品的时候我已定居在一个有海的城市(上海)。翻看近十年的作品列表,发现我对于海的题材创作从未间断:《海洋的回声》《海洋的梦》《入海领航》《瀚海孤烟》等。这种对海的偏爱或许也来自音乐意象里它的包容与胸怀——不拘泥于某种技术流派,也不限制在各式音阶的排列;试着让每一个“音”都寻找到属于它的“乐”,共同汇入一片声音的海洋,在吞吐间感受海浪(节拍)的一呼和一吸。

在作品的中部也就是描写少年的段落中,我用胡琴的滑音和自然泛音结合,模仿人的腔调,重复“念”了两遍“扁担长,板凳宽”。这一段以较弱的力度开始,每一个短句都被要求比前一句力度更强,加上大军鼓和排鼓的不规则重音鼓点,意在营造一种越来越强烈的追忆情绪。圣风民族室内乐团是中央音乐学院于红梅教授在2012年创建的,胡瑜担任指导教师。乐团以民族弓弦乐器为主,加上阮和打击乐组合作为音响平衡。为该团创作作品的过程也是研究民族弓弦乐器配器法的过程,也势必会将其中的经验带入我后来的民族管弦乐写作中。圣风十年间委约创作的一系列作品,都为中国当代民族器乐写作提供了优秀范例,相信这些作品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彰显它们的价值和意义。

我与现代音乐

2019年完成了在美博士学业后,我作为上海音乐学院作曲指挥系的一名教师继续对现代音乐进行学习和研究。教学相长,在辅导学生创作现代音乐作品的同时,我也在思考它的涵义。当代的中国原创音乐世界,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关注度,随着网络平台的宣传我们可以更加快捷地欣赏到原创的流行音乐、民乐及交响乐等。现代音乐作品也更多地被大众聆听和讨论,我半开玩笑地说,“有些作品不再停留在图书馆里了。”有很多人听后来问我,“它好听吗?”

通过西方音乐史的学习我们不难看出,音乐作品在不同的时代有着它不同的功能和圈层。从中世纪到文艺复兴时期,人们开始通过音乐思考“人”的意义;古典到浪漫时期,作曲家们更加关注“情”的表达和哲思;20世纪以来,作曲家们为音乐加入更多科技元素以及与其他艺术门类的跨界结合。而当下的现代音乐也许更加关注未来的声音——它也许没有那么多动听的旋律、彩色的和弦,但它在我看来代表着一种突破的勇气。它敢于提问、敢于变化,也许听起来没有那么“美”(好听),但一定是有个性、有态度的“新”。

在近些年的创作过程中,我也在思考一个问题:一首新作品如何体现作曲家的个性?除了作品立意和它的文化背景之外,写作技术中的现代音乐元素是我持续研习的。具象说来可以分为几个方面:和声方面,在避免大量功能性和弦的同时试着赋予和弦以色彩,甚至是温度的概念;它在支撑旋律的同时也形成自己的明与暗、冷与暖,创造复杂的和弦组合也是摆脱功能性和声惯性的一种尝试。配器方面,更加关注打击乐器与其他乐器的复合音色,无论是写管弦乐队还是民乐队,打击乐器通常都是相似的——例如赋予大军鼓、通通鼓等响器各种角色(性格),甚至让它们用音色变化产生情绪变化,即使在没有旋律没有和声的段落也可以表达音乐形象。音乐创意方面,寻找特殊演奏法与塑造音乐形象的关联,例如我在2018年至2019年创作的萨克斯管四重奏作品《Chi Kung-Baduanjin》(美国伊利诺伊州Red Note新音乐节委约作品)中,使用高音萨克斯的微分音,模仿等待电话时的“嘟嘟声”;借用萨克斯管的大力击键声音,模仿上学时全班集体外出跑步的脚步声,同时加入中文“一,二,三,四”的人声发音等。这些非常规演奏技法的加入一定层面上丰富了音响效果,更形象地表达音乐意象,类似的用法在其他作品中也有尝试。诚然,在学习、实践现代音乐的过程中我还有很多不足,但不断尝试新的织体、新的技法亦是我对它的态度。正如我在教学过程中与学生的对话:现代音乐不是架空的,它也是从古典音乐中一步步走来,从实践中不断发展而成的音乐风格。看一看窗外搭建的楼宇和大家的穿着,早已与十八、十九世纪的美学天差地别。我们的音乐也是如此,也许它不够好听但它代表这个时代的一种审美,甚至是未来。

有时我给非从业的朋友这样解释:作曲家就如一个汽车企业的设计师,那么现代音乐作曲家一定是设计概念车的。这辆概念车甚至未必马上可以上路,但它代表这个企业最尖端的技术储备和美学追求。如果你想听一听未来的声音,也许可以尝试去“点击”几首现代音乐。我们如今经常演奏的经典作品在当年首演的时候何尝不是那时的“现代音乐”呢?十年过去了,《海洋的回声》依然,研习现代音乐的脚步依然。作品中恬静的旋律不断与复杂和弦、噪音音色相遇,既意外,又美好。

李博/文


作者:

音乐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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