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年，作曲家郭思达在舞剧音乐创作方面成果颇丰。6月29日至7月2日，国家大剧院与宁波市演艺集团联合制作的原创舞剧《冼星海》，在国家大剧院完成第三轮演出。该剧的作曲正是郭思达。

6月6日，郭思达担任作曲的另一部当代舞剧《深AI你》在上海演出，并参与中国舞蹈“荷花奖”的评选。去年，他与中国歌剧舞剧院合作的舞剧《到那时》也在国家大剧院再度上演。实际上，郭思达是一位在多个领域中都有代表作的作曲家。在他看来，无论是哪种类型的创作，都万变不离其宗，“作曲首先要明确音乐主题及风格，并将其贯穿始终。”

作曲家创作“遍地开花”

郭思达曾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乐团创作室主任，为许多重要纪念活动创作音乐。2009年汶川地震一周年纪念仪式上，郭思达创作的小号独奏《思念曲》在汶川映秀镇漩口中学遗址奏响，乐声婉转低回，催人落泪，使人难忘；2017年，他为天安门升旗仪式改革创作《升旗号角》，自此每月1日于天安门升旗仪式上现场演奏；每年的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南京的纪念活动上都会演奏郭思达为公祭日献花仪式创作的《公祭献曲》。2019年，郭思达担任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大会群众游行音乐总监，他带领年轻的创作团队为新中国成立70周年阅兵庆典创作了一批新作品，其中《东风浩荡进行曲》就是他创作的。

在影视音乐与舞台音乐创作领域，郭思达也称得上是一位“遍地开花”的作曲家。电影《长空之王》《罗曼蒂克消亡史》《峰爆》，新版电视剧《红楼梦》《欢乐颂》（4、5）《大宋宫词》《熟年》等都由他操刀作曲。同时，他也参与了舞剧《水月洛神》《朱鹮》《记忆深处》《梁祝》《青衣》以及众多音乐剧的创作，其中舞剧《朱鹮》片段还登上了2021年央视春晚的舞台。2020年，郭思达离开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乐团，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Gstar音乐工作室”，并把更多精力放在了舞台与影视作品音乐创作上。

舞剧作曲与导演需有默契度

郭思达介绍，相比音乐剧与歌剧，舞剧的文学脚本常常只有短短几页，并且多是意向性的文字，因此作曲家对作品的理解往往很抽象。目前，舞剧创作多数情况下是音乐先行，在音乐基础上再去编舞，设计舞台和灯光。正因如此，舞剧的作曲家对作品的参与度远远高于影视音乐创作。这也正是郭思达喜欢创作舞剧音乐的原因，“作曲家对作品的把控度更高，整部作品的气质、风格都是由作曲家最先开始设计的。”而一部舞剧作品的成功则需要作曲与导演及主创团队有着相同的艺术审美和艺术追求，才能达到极高的默契度。郭思达介绍，这也是为什么很多大家熟悉的舞剧，导演和作曲都是固定配搭或长期合作。郭思达合作最多的导演是佟睿睿，《朱鹮》《记忆深处》《到那时》《水月洛神》等，都是两人共同合作的舞剧作品。

“接手舞剧创作的首要工作，就是和导演一起‘磨’剧本，对作品进行充分的分析与架构。”在音乐创作初期，郭思达一般会设计两三个方向，供导演及整个团队共同判断与选择。“作品的风格定位是首要的。音乐找对了方向、顺了，后面的其他工作就都会比较顺利。”在与佟睿睿的合作时，郭思达一般会把自己创作完成的音乐小样发给导演，导演会带着编舞和舞者们一起听并进行试排。“佟导不会只听音乐会就提出问题。她会先带领舞蹈团队一起感受音乐，通过实践和沉淀，再提出问题。”郭思达也常常收到导演发来的试排片段，或者去排练厅去看导演试排。

在创作中，郭思达习惯按顺序一段一段地写。“这样情感是连续的、叠加的，架构是清晰的。”但具体操作过程中也常常遇到特殊情况。比如演员有其他工作调配不开，作曲家会配合舞者排练时间来调整音乐创作的顺序。一般来说群舞段落的音乐相对而言会更强调韵律，多人舞蹈节奏就是舞者们在动作上配合的基础。而个人段落和双人舞段落中可以弱化韵律，给予舞者更多的自由及发挥空间；根据音乐结构需要，留白也是一种音乐的处理方式，它会让音乐的结构及层次的对比度更强，一静一动之间让舞者和观众感受到的情绪得到释放和宣泄。

风格应贯穿始终

一些观众在走出舞剧《冼星海》的演出现场时，会对没有在结尾处听到原版《黄河大合唱》而“意难平”。郭思达介绍，其实在作品审查阶段时，也有相关领导提出这个问题，但他和导演肖向荣都坚定地认为，作品风格的统一至关重要。郭思达透露，创作《冼星海》的过程中，整个团队也曾尝试在冼星海延安段落中加入《救国军歌》《游击军歌》等冼星海延安时期创作的作品，在最后结尾处加入《黄河大合唱》，但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不同时代的音乐放在一起，很像在完整的作品里加补丁，与整部作品的气质不协调。”最终，郭思达把《黄河大合唱》打散，放入作品的每一个段落中，其主题和动机在全剧音乐中无处不在。如，有的地方运用的是首句的三个音，有的是“黄河在咆哮”一句的节奏，让整部作品一直围绕着“黄河”的音乐动机，观众可能不会明显感觉到。当结尾《黄河大合唱》以抒情版的方式出现时，既是致敬，也是缅怀。

除了“黄河”的主题贯穿始终，舞剧《冼星海》的前半段，“海”的音乐主题也一直存在。冼星海生在澳门，长在广东，留学回国后到了上海，他的名字中也有“海”字。因此舞剧《冼星海》前半部分贯穿着“海”的音乐主题，但又有所不同：澳门段落的音乐更有西方音乐的味道，广东阶段借鉴了岭南音乐，上海部分带有旧上海的旋律和韵律。“在第一版音乐中，上海部分曾使用《夜来香》的旋律，但后来觉得过于具象，和作品整体音乐风格不够统一，我又重新创作了一段新的有上海味道的音乐。”

在《冼星海》的后半段，时钟的声音始终伴随着音乐出现，也象征着冼星海的生命进入倒计时。在最后一幕中，导演设计了一位舞者在舞台最前方放置一个节拍器，此时音乐是无声的，台下的观众能清楚听到台上节拍器的声音。之后随着音乐逐层铺垫、延续，对声音足够敏感的观众可以听出，时钟主题已经从分针走动声逐渐变成秒针走动的声音。这种音乐上的紧迫感，也会给观众带来强烈的共情与震撼。最后当舞者把舞台上的节拍器关掉时，揪心、难过、伤感的情绪也达到了顶峰。这就是音乐风格贯穿始终带来的正向效果。

舞剧《深AI你》讲述了男孩小海幼年丧母，AI母亲陪伴他成长至青年的故事。随着AI系统升级，AI母亲不能再继续陪伴在他身边，人和AI之间也产生了亲情的牵绊。

为了表现AI的科技感，郭思达在音乐中使用了电音。但他表示，电音更加考验作曲者的定力，不能被电音“带走”，“如果是常规的创作，对于以人来演奏的乐器，作曲者及演奏者都能准确地控制住音乐的情绪及性格。但面对电子音乐素材时，作曲者很容易被‘带偏’，因为电子音色库太庞大了，选择太多了，会一直想要做加法。但一味地添加，最终可能会丢失了原有的创作初衷，仿佛你被它带走了，这是这次创作中要克服的难点。”最终，郭思达经过多次的实验，决定将人的部分用真实乐器来定义，AI母亲的部分使用电子音乐，这样的概念正好符合剧情的设定，同时让音乐增加了真实和虚拟的空间，让这部剧的音乐创作有了方向。

舞剧《深AI你》与传统舞剧之间的不同不仅体现在主题上，还体现在形式上。剧中有几处舞蹈段落以街舞形式完成，而街舞有其特定的韵律和节奏。编舞者根据街舞的律动会用一些“代用音乐”来做编排。这一下子就打乱了作曲家的思路，他感觉被这些音乐捆住了手脚、限制住了思维。也因此，创作这部作品的过程中，郭思达在音乐上前后做了很大调整。“最初受限于街舞的代用音乐，在创作出全剧音乐后，整体联排下来，单独听每一段都合理，但放在一起就会觉得风格上有割裂感。作为一部剧的音乐创作，那几段街舞风格的音乐放在全剧中感觉缺少了创作感，只是一味地为了创作而创作。”之后，他推翻街舞段落的创作方向，重新按照过往的工作流程，先创作音乐，然后编舞团队根据音乐去编舞，个别地方根据动作再进行调整，最终呈现了以创作为核心的音乐段落，让作品有了更完整、统一的呈现。

纪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