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出一条新路来”的北京现代音乐节|音乐周报“乐迹”特刊
2023-08-31 11:18 来源:  北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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弹指一挥间,北京现代音乐节竟走过了20个年头。今年的北京现代音乐节期间,面对人声鼎沸、座无虚席的观众席,笔者不禁感慨:北京现代音乐节已然成为中央音乐学院、北京音乐界乃至中国音乐界一个耀眼的音乐现象、一个靓丽的文化品牌、一个厚重的艺术温床。

现代音乐人

2004年6月11日《音乐周报》封面报道首届北京现代音乐节举办

北京现代音乐节之所以能成为中外音乐界令人驻足关注的音乐现象,盖因其在“树老人”的同时,亦“推新人”。

所谓“树老人”,即北京现代音乐节既将关注的目光投向业已扬名立万的中外作曲大家,也不遗余力地挖掘青睐现代音乐二度创作的表演艺术家。前者包括梅西安、阿诺尔德·勋伯格、卢托斯拉夫斯基、索菲亚·古拜杜丽娜、武满彻、乔治·利盖蒂、贝拉·维克托·亚诺什·巴托克等享誉国际的作曲大师,以及黄自、贺绿汀、冼星海、陈培勋、林乐培、杜鸣心、高为杰、杨立青、叶小钢、谭盾、陈怡、陈其钢、唐建平、郭文景、瞿小松、盛宗亮、赵季平、何训田、于京军、关峡、秦文琛、贾国平、高平、陈丹布(排名不分先后)等中国作曲大家。尤其是漂洋过海而来的大师们的作品,似在不经意间将“现代前”与“现代后”的音乐做了一次润物细无声的无缝衔接。

后者如指挥家胡咏言、小提琴演奏家徐惟聆、大提琴家演奏家朱亦兵、圆号演奏家韩小明等人。这些依赖古典音乐崛起的演奏“老人”为北京现代音乐节“圈粉”无数,将原本对现代音乐持有异议的听众纳入了北京现代音乐节的受众群,令越来越多的受众在不经意间感受到现代音乐好像也不是那么“现代”,现代音乐也能飞入寻常百姓家。

所谓“推新人”,即北京现代音乐节在中国率先为国内一批冉冉升起的作曲新星提供了一方展示自我的舞台,也为一批表演新秀提供了一个放飞自我的平台。前者如2006年、2007年连续两届音乐节都着重推出的新人新作专场音乐会“花样年华——25岁以下作曲家音乐会”(2006)和“秋山鸣——花样年华音乐会”(2007)。这两届的“花样年华”系列音乐会,曲作者为清一色的80后,几乎全部是北京、上海等音乐院校的学生。其中,部分曲作者继续活跃于之后的现代音乐节上,如中央音乐学院的刘力、上海音乐学院的霍霏霏等。

同时,梁雷、郝维亚、陈岗、常平、龚晓婷、黄若、徐之彤、邹航、王斐南、田蕾蕾、米久单增、杜薇、李劭晟、郑阳等昔日的一张张年轻的面孔,现已成为今日中国作曲界的中坚力量。

后者如加盟2013年交响乐作品大奖赛(暨第四届青年作曲家发展计划)决赛音乐会的青岛交响乐团、诠释“歌唱大地——2014北京现代音乐节闭幕式音乐会”的深圳交响乐团、演绎2023年《消失的银杏》交响乐作品音乐会的贵阳交响乐团,以及香港现代音乐小组、澳门乐团等乐团,还有指挥家张艺与独奏家盛原、谭小棠、权洪波、邹翔等。其中,深圳交响乐团的管乐演奏水平大大超出了笔者的想象,为斯蒂芬·琼斯(Stephen Jones)的《歌唱大地》的成功二度创作起到了争光增辉的作用。张艺与其学长——胡咏言已然是北京现代音乐节的亲历者兼“御用指挥家”,在古典音乐与现代音乐两个指挥台上“挥”刃有余,誉其二者厥功至伟似也不为过。而谭小棠,无论是于京君为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钢琴而作的《四重奏》,叶小钢为钢琴与乐队而作的《青芒果香》,还是交响芭蕾《拉赫玛尼诺夫第三钢琴协奏曲》,都能在托举一度创作的同时,恰到好处地展示其二度创作的“风景这边独好”。

现代音乐作品

无疑,北京现代音乐节以自己一骑绝尘的实践,向世人叙说了其独领风骚的理念:重演经典、委约创作、展示习作。

笔者日前在论及一部新作品时曾说:“古今中外,经典音乐作品之所以能成为‘经典’,大都有一个共同的前提——必须反复演,演得多了,想不成为‘经典’都很难。”很显然,北京现代音乐节即如是作为。在历届音乐节上,我们在听到20世纪以来西方作曲大师经典作品的同时,更重新领略了中国几代作曲家在不同历史阶段留下的经典作品与未来的经典作品。

如2005年的中国当代艺术歌曲音乐会上,人们不仅听到久违的赵元任的《教我如何不想她》、任光的《渔光曲》、谷建芬的《那就是我》、陆在易的《我爱这土地》、三宝的《你是这样的人》、罗忠镕的《涉江采芙蓉》,更是极为罕见地重温了民国时期“中国流行歌曲五人帮”的代表作——严工上的《月亮在哪里》、陈歌辛的《创造》等。不禁令人思考究竟何谓“现代音乐”?

2010年演出的陈其钢的《五行》、2011年演出的陈培勋的《心潮逐浪高》、2014年演出的周龙的《五魁》、2019年演出的郭文景的《川崖悬葬》,则重新唤起了笔者对“十七年”以来中国当代音乐创作的怀旧感,心中隐约增添了一丝亲切感,也近距离地感受到诸位作曲家挥之不去的家国情怀。此外,叶小钢的《地平线》《峨眉》、张千一的《北方森林》、秦文琛的《唤凤》《云川》、邹航的《醉舞金刚》、郑阳的《远去的桅杆》等,更是屡次登上北京现代音乐节的舞台。

尤其是叶小钢、郭文景、陈其钢、周龙、张千一等彼时50后“新潮乐派”的代表作曲家,使今人感慨当年“崛起的一群、迷惘的一群”其实是“崛起”但不“迷惘”的一群,因为他们太明确自己的定位——需要什么、该做什么、今后要成为什么,并为更年轻的“崛起的一群、理智的一群”70后、80后作曲家,做了言传身教的表率。

为纪念辛亥革命100周年,2011北京现代音乐节委约的周龙《序曲1911》、邹航《2011》,以及2013北京现代音乐节的委约之作——金平的《船夫谣》均令笔者印象颇深。尤其是《序曲1911》,堪称笔者听过的周龙作品较面向大众、易令人感动的一部。客观地讲,有关辛亥革命题材的作品笔者听过不止一部,但能像周龙《序曲1911》这样褪尽浮华,以深入浅出的方式阐述如此重大题材的作品在当今已不多见。

委约创作制度的建立,一方面让表演家们摆脱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窘境,不再总是演奏为数不多的那么几首经典当代作品;另一方面作曲家从物质到精神都有了创作的动力和放矢之“的”,并能为委约方量体裁衣。何乐而不为?

委约之后的第二个问题便是对委约之作的期许。纵观近年来的中国现代音乐创作,不能说没有留下脚步声的重要作品,也不能说没有令人听后“余音绕梁三日”之作。遗憾的是,这样的重量级作品实在屈指可数。窃以为有两个方面一直未能得到当代作曲家们的足够重视:作品的情感内涵和作品的炫技性。

此外,展示习作亦是北京现代音乐节不可小觑的一个理念。前述两届“花样年华”系列音乐会、2013年交响乐作品大奖赛(暨第四届青年作曲家发展计划),以及2012年上演的刘力的《萨迦月》、郑阳的《卡若拉》等,都为该理念提供了多个强有力的理论注脚。

现代音乐生态

从表面上看,北京现代音乐节似乎不过是一个由中央音乐学院主办,以作曲家叶小钢为艺术总监的“普及现代音乐、促进国内外文化、艺术交流以及为青年音乐家提供优质发展”的平台。然而,透过现象看本质,我们不难发现它在稍纵即逝的20年里折射出国人有关“现代音乐”的心路历程:何谓现代音乐?何以现代音乐?何不现代音乐?

所谓“何谓现代音乐”,反映出彼时国人对现代音乐所持的一种观望态度。初创期的北京现代音乐节推出的一部分作品,很容易令人想到一个问题——谱面的“学理性”和感官的“可听性”难以成正比。换言之,作曲家呕心沥血在五线谱上耕耘的系统、模式、数列,与听众在音乐会现场的审美感受存在较大错位——作曲家认为听众“没听懂”,听众将作品误读为“没有血肉的冷冰冰的模式”。当然,这不仅仅是彼时北京现代音乐节的问题,在相当一部分现代音乐作品中该现象具有较广泛的代表性,且在一定时间段内还将持续存在。改变此现象显然不是一蹴而就的事,需要作曲家、听众和全社会共同的、长期不懈的努力。也许,北京现代音乐节存在的意义之一就在于此。

所谓“何以现代音乐”,反映出“何谓现代音乐”之后业内外人士面对现代音乐的一种心态——现代音乐,拿什么让我爱你?

从十余年前起,北京现代音乐节主办方愈来愈重视每届音乐节的开幕式音乐会,力争通过经典作品、名人效应、领导关怀、名团吸力、剧场便利、亲民姿态和纵横组合等方式,努力拉近、缩短现代音乐与受众之间的距离。令人欣慰的是,约从2014年起,越来越多登上北京现代音乐节舞台的作曲家(尤其是中国作曲家),不再流连于“音响堆砌”“观念音乐”“数字游戏”或沉迷于“自我陶醉”,而是更积极地在现代与传统之间重新开辟出一条新路,以期迈向“曲高和不寡”的理想目标。其中,以已过而立、不惑之年的作曲家表现尤甚。当然,此种现象并非该届音乐节才开始,确切地说,此乃近年来现代音乐创作领域早已悄然出现的客观事实。究其根源,笔者想借用国乐大师刘天华的一句话来诠释:“必须一方面采取本国固有的精粹,一方面容纳外来的潮流,从东西的调和与合作之中,打出一条新路来。”

所谓“何不现代音乐”,反映出北京现代音乐节主办方及其一度、二度创作者与受众群都渴望更深入地参与到现代音乐中的一种良性互动状态,并无限接近“与民同乐”。

2010年是北京现代音乐节的一次成功转型。该年音乐节在继续保持学术性、前瞻性的同时,开始将关注的目光投向音乐的接受主体——大众。尤其是音乐节推出的开幕式交响音乐会“我们时代的声音”和交响芭蕾《现代音乐与芭蕾》。前者以大胆而新颖的方式传达出一个信息——由现代音乐节组委会发起的“送校歌计划”已然被提上日程,并给这些欠发达地区的中小学生带来了春风化雨般的美育。后者再次实现了现代音乐和芭蕾艺术的跨界合作,体现出“艺术本一家”的艺术创作理念,不仅是对中央芭蕾舞团全体演职人员的挑战,也是对剧场内所有受众审美极限的挑战。而受众雷鸣般的掌声说明了两个挑战非常成功。

2023年5月26日,伴随着男高音歌唱家石倚洁在叶小钢的《少陵草堂》之“登高”部分穿透管弦乐队的漂亮一歌,2023北京现代音乐节为自己20岁生日画上了句号。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二十载,北京现代音乐节已然初见巍峨,尽管曾与其同行的诸作曲家、音乐学大家——杨立青、潘德列茨基、田联韬、罗忠镕、姚恒璐相继驾鹤西去。

项筱刚/文


作者:

音乐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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