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丰年(取自交响乐“symphony”的谐音,原名严格),是一位专业乐评人,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为《读书》《音乐爱好者》等诸多知名刊物撰写音乐随笔,著有《乐迷闲话》《如是我闻》《辛丰年音乐笔记》等书十余种。“窃愿天下有情人都来参加倾听人类创造出来的好音乐,得大享受。因此上,也顾不得自己只是一知半解,搜索大半生中所得的听乐实感,姑妄谈之。”作为音乐爱好者的“导游人”,辛丰年给了读者音乐入门的启示,他的文字成为中国乐迷亲近西方音乐的津梁。近日,上海音乐出版社出版重编版《辛丰年文集》(八卷本)及纪念集《辛丰年先生》,表达对其的纪念。
音乐启蒙课是“读出来的”
辛丰年,1923年生于江苏南通,自幼喜欢音乐,但因战乱,未能完成初中学业,投笔从戎,后读书自学,并迷上音乐。战争年代,“父亲在部队所到之处,会寻访当地音乐人,向他们请教和借乐谱抄写。在他的行军背包中,还放着德沃夏克《第九交响曲“自新大陆”》的总谱。”辛丰年长子、复旦大学中文系教授严锋回忆,父亲对待音乐终生自学,终生挚爱。
辛丰年的古典音乐启蒙课是“读出来的”。十几岁时,辛丰年读到文章《月光曲》,记叙了贝多芬来到一个小镇演出,夜晚“在清幽的小路散步”,来到小茅屋被盲姑娘对音乐的热爱所感动,即兴创作演奏了《#c小调第十四号奏鸣曲“月光”》的传奇故事。为了这则故事,他买来平生第一套唱片——哥伦比亚公司出品的十二寸大唱片两张,共四面,“月光”占了三面。辛丰年如获至宝,用一架手提唱机播放,古典音乐启蒙课在微弱的音响、走样的音质中开始了。“要是有谁找我‘导游’,我绝不会叫他先听此作,‘月光曲’虽然在三十二首奏鸣曲中不是最艰深的,却也不是很好懂的。”辛丰年虔诚倾听,却茫然不解,如读天书,但没有泄气,反而生发了更大的好奇心,“因为它让我发现世界上竟有这样的艺术,不管它怎样深奥难测,但言之有物,值得努力探究。”
重启对音乐的热爱
1976年,辛丰年彻底平反,申请退休。办完退休手续,他拿着补发的工资和一根扁担就去了新华书店买书,又花了400元买了一台上海录音器材厂的601型盘式录音机。1986年,辛丰年花两千多元买来了他平生的第一架钢琴,在63岁的年龄,一个人开始学钢琴,一上来就弹舒伯特和肖邦。“大量购书读书听音乐,又重新启动。对真理的追求与对美好的热爱,是他从少年时代起就不曾动摇的理想。”作家严晓星成为辛丰年晚年的忘年交。
晚年的辛丰年几乎没有机会再赴音乐厅现场听演出。他的音乐聆听主要来自电台节目和唱片欣赏。除此之外,就是博览群书,用品读“音乐文字”的方式来感悟、体会音乐。“多年来,不满足于就曲听曲,还想有所知,因为有所知颇有助于倾听,于是对各种资料多方涉猎,日积月累,细大不捐,搜罗了一大堆,我不想自秘,就写成此书,与同好共享。”辛丰年六十多岁开始写作,1987年出版第一本书《乐迷闲话》,后来在《读书》开设专栏“门外读乐”,定期为《音乐爱好者》写稿,著有《乐迷闲话》《如是我闻》《辛丰年音乐笔记》等书十余种,名气也大起来。
而辛丰年本人始终是一位低调生活在南通的退休老人。“我们这里,周围环境也嘈杂,邻居们要赚钱,在家里开了白铁店、摩托车修理行,经常敲打个不停,有时再加上装修房子的电钻声,就更热闹了。”《市嚣声中听雅乐》作者吴中杰回忆,辛丰年正在听音乐,突然从外面传进一下金属敲打声,他会说,这一声敲打能融入音乐;或者说,这一声不能入乐。他全身心都沉浸在音乐里了。严晓星说,“辛丰年再平凡不过。即使他的影响力越来越大,也仍然是一个寻常可见的离休老干部形象。”
以乐迷视角品味音乐
2023年,适逢辛丰年百年诞辰,上海音乐出版社出版发行《辛丰年文集》,由辛丰年之子严锋主编,共计八卷,新增了《书信·随笔》《莫扎特家书》。文集经重新排版、设计,以全新面貌呈现,并打造有声版,可供读者欣赏书中提及的众多经典之乐。“这次编辑文集,让我对父亲有了重新认识。以前只知道父亲是乐迷,文章写得很好,人也很好,但也很‘宅’,很严肃,不是那么容易接近。但是阅读他的书信,再与他的文章相互印证,感受到了父亲对人的热情、对艺术的热情、对真理的追求、对生活的热爱。”严锋说。
“我这乐迷始终是个槛外人。这样也好,可以自由听,自由谈,自得其乐,不亦乐乎?”辛丰年始终以音乐圈外乐迷的心境与视角品味音乐。“对我个人而言,辛丰年独具品格的爱乐文字将会时常提醒我,如何在‘音乐学问’之外去感受听乐、品乐、论乐的乐趣和情味。”上海音乐学院教授孙国忠表示,辛丰年的文章及其个性化的爱乐感悟和音乐言说不但不会过时,反而会在今后的岁月中进一步展示其独有的魅力和作用。作为当今中国音乐生活发展进程中一份非常珍贵的“历史文档”,辛丰年的谈音论乐在记录作者个人爱乐经历、认知和思绪的同时,反映了一个时代的爱乐印记,从中可见汉语语境中西乐鉴赏与接受的特色及人文意涵。哈尔滨音乐学院院长杨燕迪也表示,“他知道很多,但绝非道听途说。辛老的文字虽是笔记和闲话,但可能比音乐界的某些‘专业’论著和论文更值得信赖,更让人放心。”上海音乐学院教授赵晓生称其真知灼见,令甚多所谓乐评人汗颜。
“这种摆脱了学院派论文腔调和传统写作套路的音乐言说让人感到轻松中的温厚、舒朗中的精妙、低调中的品位。”严晓星主编的纪念文集《辛丰年先生》收录文章三十三篇,包括“记忆”“访谈”“述评”“序跋”“书评”等五辑。其中,“记忆”所收文章以记叙辛丰年其人为主;“访谈”中涉及的两次采访严晓星都在现场,确信它们基本传达了先生的风采;“述评”是对辛丰年音乐随笔进行整体评价的文章。
卢旸/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