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泰山独奏音乐会:但使韵味醇,何妨戏路窄|乐评
2024-01-20 20:50 来源:  北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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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的古典乐迷刚在去年10月送走新科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冠军刘晓禹的内地首秀,又在今年1月12日于捷豹上海交响音乐厅迎来他的老师——四十多年前的该项赛事金奖得主邓泰山的独奏音乐会。不过依我看,相比于学生视野宽广的选曲和变色龙般的表演,老师的“戏路”却窄得令人心生担忧:法系的福雷和德彪西,加上“肖赛”冠军必备的肖邦,颇有些上海人常说的“螺蛳壳里做道场”的意思,全看主厨做菜是否入味儿了。

细腻,这是邓泰山的琴声留给大多数听众的第一印象。邓泰山的母亲是越南知名的钢琴教育家,她沿袭了法国钢琴学派触键考究、音色飘逸的优良传统。跟随母亲开蒙学琴的经历,为邓泰山的演奏注入了终生不变的基因。韵味十足的法式优雅气质用来表现“水”的意象再传神不过:福雷《a小调船歌》(作品26之1)里,左右手慢摇桨橹,任由中音区旋律放声歌唱;德彪西《第一阿拉伯风格曲》是从指尖流淌出的泉水,洒落到黑白键上;《意象集》选曲《水中倒影》则依靠魔术师般的下键力度、速度、角度,变幻出比印象主义绘画的用笔层次还要细腻丰富的光影效果。

精巧,这是邓泰山演奏功力的具体表现。得益于儿时打下的扎实功底,法国学派多用手指关节和小肌肉群发力的特色使其表演如虎添翼。福雷《降e小调夜曲》(作品33之1)中段转再现段时,那串蜿蜒疾走的华彩句,在邓泰山的指间简直如同一条飞舞的彩练,鲜亮斑斓。德彪西《第二阿拉伯风格曲》的活泼动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钢琴家精密操控的数个颤音动机。邓泰山用不到三分钟的时间,为我们展现一幅苏格兰民间舞蹈场面,全靠对肖邦《三首埃克塞斯舞曲》中附点节奏和装饰音的准确掌控。到了技巧最有挑战性的《意象集》选曲《无穷动》时,钢琴家更是极尽手指灵巧之能事,把旋律音符与伴奏织体之间的交叠关系梳理得层次分明。

自然,这是邓泰山的肖邦棋高一着的卓然品质。音乐会的下半场被肖邦的舞曲占据,除最为经典的圆舞曲、玛祖卡舞曲和波兰舞曲外,还间插着埃克塞斯舞曲、塔兰泰拉舞曲这样上演率不高的体裁。当然,你决不能指望随着肖邦的舞蹈音乐翩翩起舞,其中充满了太多的弹性速度和自由伸缩,肖邦的舞曲也因此格外难弹:既不能死守着拍子,弹成“带音高的节拍器”,又不能矫揉造作,破坏舞曲的韵律。邓泰山的解决之道是“自然”二字,这是他骨子里的东西,也是他的美学旨趣所在。《a小调圆舞曲》(一首短小简易的遗作)的演绎可以视作邓泰山对“分寸感”作的示范:左手低音先于右手的弹法,如果另换他人,一定弹不出那般老派、醇厚;结尾处的渐慢幅度走到临界点边缘,可谓增一分嫌长,减一分嫌短。自然的演奏使得入耳晓畅,听众只需用心用情,即可乘上音乐的翅膀自由翱翔。

松弛,这是邓泰山保持演奏状态的独门秘籍。青年邓泰山直到进入莫斯科柴科夫斯基音乐学院学习之后,才开始关注运用手臂重量带动大肌肉群参与的动作,逐渐形成法国学派与俄罗斯学派融通的演奏方式。然而,从个人气场上来看,邓泰山血液里显然依旧是一个东方式的艺术家。他对待任何作品,哪怕是大块头的重型作品,都是以不变应万变,采取举重若轻的手段来一一化解。临时更换曲目的肖邦《降A大调塔兰泰拉舞曲》(作品43)有着令人目眩的华丽外表,同为降A大调的《“英雄”波兰舞曲》(作品53)更是肖邦音乐中雄浑刚健面向的代表,而在邓泰山看来,这些都不足以成为推翻松弛感的理由。他用东方的禅意见招拆招,解读西方音乐家的创作,为这些经典作品打下钢琴家自身的个性烙印。

相较于一些追求“大而全”的职业钢琴家,邓泰山走的是一条“小而美”的羊肠道。演出当晚,我的座位虽然靠前,但闭目倾听时,声波仿佛隔着一层薄雾曲折传来,不正是法国钢琴作品令人着迷的独有音色吗?肖邦《降b小调玛祖卡舞曲》(作品24之4)结尾处,小调色彩的二度动机被处理成对大调舒适区所做的无果反抗,不正是蕴藏在钢琴诗人音乐中的独特韵味吗?这样韵味醇厚的大师级演绎,纵然是戏路再窄,也要为之喝彩。

陆平/文


作者:

音乐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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