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读者朋友们是否会经常在手机上刷到电影解说，当解说博主带你快速了解电影的背景和主要情节，你获得的审美体验是什么呢？而音乐中早已经有了这样的形式。无论是在音乐中呈现歌剧重要主题的歌剧序曲，还是对于歌剧的无词版改编，都可视作对歌剧的“速览”。3月23日，安德列斯·德尔弗斯携手钢琴家沈璐与中国交响乐团，在北京音乐厅演出音乐会，音乐会上演的曲目即是这一形式——用纯器乐向听众展现歌剧的魅力。

意大利作曲家威尔第的《命运之力》序曲的创作初衷便是建立起整部歌剧的微缩全景模型，概括了歌剧中的主要乐思。德尔弗斯的优势在于精准把握了作品的风格，意大利作品的连贯、歌唱性的特质显然从他偏于流动的速度中可以看出。这种流动的速度自开篇铜管肃杀的主题，到充满焦虑的弦乐音型，甚至一直保持到莱奥诺拉祈祷歌的主题，就连这个主题再现时标记渐慢的宏大高潮他都没有作出太多速度的改变。而到了标记快板的排练号G第二幕莱奥诺拉与瓜尔迪亚诺二重唱的主题旋律时，他却将速度松弛了下来，这样的处理确实让这一段竖琴伴奏的织体显得更加放松灵动，但异于乐谱的处理还是会令人疑惑。

第二首作品是对歌剧咏叹调的变奏。今年是波兰作曲家肖邦诞辰175年，音乐会第二首作品是作曲家鲜有上演的《让我们携手同行》主题变奏曲。变奏曲的主题来自莫扎特歌剧《唐·璜》中的同名二重唱，沈璐抓住了莫扎特与肖邦本质上的相同之处——那种灵动、妩媚是二者音乐中共通的。沈璐在演奏中展现出了对音乐情感的敏锐捕捉力，对于这些变奏的性格有着较好的把握。尤其是第三变奏华彩的婉转如歌、第四变奏的活泼灵动、第五变奏对于华丽音响的塑造以及与乐团的速度对比皆可圈可点。上半场最后，来自广东的沈璐以一曲婉转流畅的陈培勋《平湖秋月》返场，留下悠长的余韵。

下半场，由德尔弗斯指挥洛林·马泽尔改编的《无词指环》应该是不二之选——一位生长在德国如今活跃在美国的指挥家，指挥一位美国指挥家改编德国作曲家的作品。四联剧《尼伯龙根的指环》有着多个纯器乐改编版，美国指挥家马泽尔的版本是上演最多的，德尔弗斯曾师事马泽尔并与其共事多年，他在“亲兵”密尔沃基交响乐团背谱指挥这部作品的录像给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当晚演绎的最大优势，其一在于对于作品的谙熟，依然背谱指挥的他能带领乐团较清楚地交代瓦格纳主导动机的来龙去脉，“切片式”改编后的速度转折在他的手下行云流水。其二在于瞬时性效果的煽情式处理——如同电影解说总是要抓取一些吸睛的场面，他做出的许多音响声势让人想到斯托科夫斯基的一些著名录音，这是美国指挥家十分擅长的。例如在“女武神的骑行”一段。他让木管与弦乐交织成天幕般壮丽的背景，铜管以斩钉截铁的节奏演奏出女武神的主题，听来令人血脉偾张；“齐格弗里德之死”的一段，在象征着齐格弗里德悲剧宿命的c小调主和弦全奏前，他用极为夸张的力度塑造弦乐单音半音上行的渐强，营造出浓烈的紧张度。而这些效果显然有赖于乐团演奏家能力的支持，开篇快速演奏的弦乐分解和弦将莱茵河的壮阔描绘得淋漓尽致，长号演奏的“雷神多纳尔”、小号演奏的“剑”的动机以及大号演奏的“法夫纳”动机如他们所描绘的对象般有着极强的穿透力与张力，在必要时能够刺破乐团的整体音响层直抵人心。全场最辛苦的显然是上下半场皆上阵的圆号首席，尽管在齐格弗里德的号角开始出现上行攀爬处遭遇了波折，但他还是以极强的心理素质登顶最高音，让人长舒一口气。

当然，过多强调鲜明的力度对比有时会造成结构的断裂，这也是我们在观看电影解说时遭遇到的感受。不过这也显然并非德尔弗斯在乎的，从他的删减可见一斑：他在马泽尔改编版本的基础上又删去了《莱茵的黄金》与《女武神》的过渡以及“齐格弗里德之死”前的铺陈，让本来就不够连贯的改编显得更加碎片化。他的音乐处理有些“好莱坞”，过于追求效果让瓦格纳听起来缺少纵向的层次与深度，听起来反倒像受瓦格纳影响深刻的约翰·威廉姆斯。音乐上要求的粗糙让音准问题与细部的整齐问题，在一些如瓦格纳号段落以及《众神的黄昏》中弦乐快速音型的地方听起来不够清楚。

回到开头的话题，你享受电影解说的高效、感官化体验，就要接受其中带来的“预制菜”般快餐化的问题。我认为，应当更多地看到这样一场音乐会的积极意义，如此解说的形式让更多听众有机会接触到这些平日不常上演的大部头作品，将其作为一个窗口，迈入更广袤的古典音乐世界。

张听雨/文

国之骄子 罗维/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