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39届上海之春国际音乐节的舞台上,指挥家余隆与大提琴演奏家王健,自去年4月合作“王者归来”音乐会后,时隔一年再度聚首。3月30日晚,上海交响乐团音乐总监余隆率领麾下,携手大提琴演奏家王健,于上海交响乐团音乐厅献上一场“幻飨”,令乐迷一饱耳福。
整场音乐会呈现出由淡至浓的渐进性安排。上半场由王健领衔,演绎柴科夫斯基《洛可可主题变奏曲》以及雷斯庇基《柔板与变奏》。下半场乐团火力全开,诠释浪漫主义标题音乐的开拓者——柏辽兹的《幻想交响曲》。有上海交响乐团原班人马的“质量保证”,又有大提琴“王者”的加持,演出现场如意料之中,座无虚席。
变奏曲被称为“戴着脚镣的舞蹈”,要求作曲家在单一的主题下,极尽对它的变形与发展,将一个材料的可塑性充分发挥到极致。上半场的两首变奏体裁作品各具民族特色。《洛可可主题变奏曲》是柴科夫斯基一生中创作的惟一一首大提琴作品,却成为了大提琴领域最重要的作品之一。老柴的音乐时常被今人诟病过于甜腻,以至于流俗。但在这一作品中,“洛可可”去繁就简,象征着欧洲古典主义时期的克制与从容,音乐风格反倒以复古、雅致见长,少见浪漫主义中泛滥的煽情。并且,在变奏体裁下,“洛可可”又与俄罗斯民间音乐进行了巧妙的糅合,使其不失去民族音乐语言的特征。
后一首《柔板与变奏》则相对小众,这首作品在王健的极力推荐下首次被搬上上交的舞台。作品整体风格质朴而温暖,没有刻意为独奏书写炫技的技法,而是着眼于演奏家对音色与情感的掌控与考量。最后一段由大提琴高把位引领的旋律令我想起另一首柔板——巴伯的《弦乐柔板》,两首作品都是通过向上攀升的旋律带来最后灵魂的升华。区别在于,巴伯的结尾是“神性”的,你能从中听到神的悲悯与残忍,圣洁而冰冷。而雷斯庇基的结尾则有“人情味儿”得多,流露出的是人性的温暖与人的伟大。王健对音乐的真诚与音乐处理上的从容在整个上半场中显露无遗。返场的一首巴赫《无伴奏大提琴组曲》尽显其沉着、老练。他的音乐灵动,富有生命力,没有刻意的歌唱,只有自然平和的叙述。上半场中,乐团的音色与音量控制令人满意,只是在与独奏的配合时略显滞重,对于速度变化的反应稍欠积极。
下半场的《幻想交响曲》虽然号称是上交的保留曲目之一,但也已尘封了数年没有演出。今年是中法建交60周年,这部法国作曲家的代表性作品重出江湖也着实应景。去年年底听过尼姆·雅尔维与贝尔格莱德爱乐乐团于上海大剧院的演绎,余音似乎仍在耳畔。如今再来听上交的诠释,也令人耳目一新。
《幻想交响曲》是单相思的疯狂产物,整部作品带有浓重的男性凝视色彩。作曲家以一个贯穿整部交响曲的“固定乐思”来代表心目中的情人,通过对“固定乐思”的发展与变形来描绘女性形象在男性视角中的变化。前两个乐章中的“固定乐思”具有高贵、优雅的特性,代表着“标准”的女性形象。第三乐章,“固定乐思”的出现变得疏离,自此时起,女性形象在男性视角下逐步变得扭曲,转化为邪恶的象征,并在《末日经》中走向毁灭。而代表男性的音乐形象,如铜管、低音乐器等,开始占据音乐的主导地位。余隆的诠释放大了这种男性的英雄主义色彩,在后两个乐章中,铜管声部的音量毫无保留地释放,最后在乐队“横扫一切”的齐奏中迎来胜利者般的辉煌。另外,指挥家在第一乐章的引子中格外强调了延长记号的存在,加剧了开篇的迟疑感与破碎感。但这种律动变化的尺度却并没有在后面的段落中得到延续,进入呈示部后的速度变化相较之下更显保守。
整体看来,这绝对算得上是一场高质量的演出,无论是管乐声部的独奏片段还是乐团的整体配合表现都可圈可点,无可指摘。在余隆的调教下,上交的音色愈发细腻纤巧,要做到“淡妆浓抹总相宜”并非易事,往往国内乐团更擅长“浓抹”,“淡妆”反而要困难得多。
汪煜轩/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