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森巴赫与上海交响乐团音乐会:重新定义的艺术耄耋|乐评
2024-05-18 11:58 来源:  北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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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敢相信克里斯托弗·艾森巴赫已经步入耄耋之年了。如果不是艺术家简介上白纸黑字写着“1940年出生”,我很难将眼前这位身材魁梧、满面红光,全程背谱站立指挥的音乐家与“耄耋”上方的“老”字联系在一起。更何况,他选择的作品——德沃夏克《狂欢节序曲》、巴托克《第三钢琴协奏曲》、柴科夫斯基《第五交响曲》——好像是一名激情飞扬的指挥新秀才会列出的曲目单。

5月10日,艾森巴赫携手青年钢琴家王雅伦登台捷豹上海交响音乐厅。音乐会的重头戏无疑是柴科夫斯基《第五交响曲》,这部爱乐者烂熟于心的经典作品,在我个人的现场聆听记录里就大概不下五次,其中还包括圣彼得堡爱乐乐团这样“原汁原味”的演绎。尽管如此,当晚艾森巴赫执棒上海交响乐团的演出版本依然能够豁人耳目,带来别样体验。

艾森巴赫将四个乐章处理成一个整体,三次乐章间隙均被取消,一律不做停歇地连续演奏。这一举动对于想要见缝插针咳嗽清嗓子的观众着实很不友好,但是站在音乐角度却能凸显非凡的价值。这部交响曲中,最能体现柴科夫斯基大师手笔之处是引子主题在每个乐章中的不停闪现:在全曲开头以单簧管弱奏时像是哈姆雷特对未卜命运的发问,在第二乐章以铜管齐奏时是如此不可一世,在第三乐章以单簧管合大管奏出时带有几分狡黠色彩,在第四乐章以弦乐和管乐接续全奏时又庄严得像是一座丰碑耸立。这一系列的形象嬗变正是有赖于不间断的音响实体才得以彰显,换句话说,艾森巴赫将四个乐章在传统意义上的主要主题都降格为背景,转而把聚光灯打在引子主题身上,让其升格为主角。

上海交响乐团各个声部的演奏家在“柴五”的50分钟演出里可谓出尽风头。慢板乐章里,圆号独奏的第一主题如同高手点穴一般击中听众的泪点,抒情之中带有无法名状的愁绪。之后,轮到弦乐组发力,第二主题从中提琴到大提琴,再到小提琴——由弱到强,由强转弱,用声音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在第三乐章里那段快到极致、被短笛手和长笛手视作试金石的锯齿状十六分音符跑动句,为原本轻松闲适的圆舞曲更添一份兴致。第四乐章由定音鼓开启狂飙模式,管乐队的威力造就风卷残云之势,让人听到肖斯塔科维奇最精彩的交响曲乐段里才能展现的银瓶乍破与铁骑突出。

要不是有“00后”钢琴才女王雅伦同台登场,恐怕我们都快忘记艾森巴赫已是一名乐坛元老了。相比近乎暴力美学的“柴五”极致演绎,这组“老少配”呈献的巴托克《第三钢琴协奏曲》要温和得多。

作曲家在生命终点前健康状况恶化的情况下写就这部作品,他甚至都没来得及为最后十几小节完成配器,导致的结果恰恰是艺术上的不凡格调:巴托克其他作品中的敲击性在该曲里难觅踪迹,取而代之的是富有拉赫玛尼诺夫般绵长气息的第一乐章。我想,王雅伦大概听过巴托克本人留下的一些钢琴演奏录音,从中习得不少优秀的品质:抒情,自由。这种朗诵式(parlando)的运指在第二乐章中上升为虔诚的礼赞,有着足以同贝多芬《弦乐四重奏》(作品132)“感恩赞”相匹配的圣洁。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中段则依靠精细的触键和乐队音色相映成趣,模仿夜色中的禽鸟啁啾——那是巴托克最钟爱的自然意象之一。独奏家、指挥家和乐队的默契配合在第三乐章中达到顶峰,连续切分节奏的主部主题与巴赫风格的插部主题游走于钢琴与其他乐器之间,一老一少将音乐作为媒介,传递着忘年的知心话语。

说到此,不由得回想起音乐会开场曲目——德沃夏克《狂欢节序曲》奏响的一刻,刚刚上台时还步履蹒跚的艾森巴赫顿时摇身一变,化成热血青年一头扎进闹市,纵情于身边的每一声呐喊、每一次宣泄。他挥动指挥棒时的那股松弛而享受的劲头是那么光彩照人,感染着舞台上的每一名乐手,当然,还有观众席里的每一个听者。

陆平/文


作者:

音乐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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