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7月21日至8月21日,三联韬奋书店的美术馆总店与三里屯店,将联袂举办宁成春先生的作品回顾展:“泽浦60年——一个人的书籍设计史”。今天下午的展览开幕式后,将有装帧设计论坛:“把书做成最好的样子——宁成春与三联书店的书籍设计传统”,邀请出版界、书籍设计界的前辈和同行宁成春、刘晓翔、董秀玉、汪家明和康健一起,共同回顾和探讨三联风格的形成与特色,聚焦图书设计的当下生态,并展望未来的发展图景。三联书情的视频号届时同步网络直播,欢迎关注。
今天推送宁成春先生的专访。 宁先生认为,设计师是用情感和共鸣来打动读者。唯有吃透书稿,把自己投入到文本中去,才能别出心裁,设计有道;并认为“张扬书籍的中国精神”,是摆在设计师面前极为重要的永久课题。很多时候,个人的才华比不上自然,比不上传统,比不上生活本身。每个人仅仅是生活在历史长河中的一小段,只有把几千年的传统文化借鉴过来,借用他力,才更有可能做出好的设计。
宁成春,字泽浦,1942 年生于山东德州,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装饰绘画系书籍美术专业毕业,于上世纪六十年代进入出版行业,在胡愈之、范用等老一辈出版家的指导下工作。1986年调入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作为三联书店独立建制后的第一任美编室主任,宁成春的书籍设计奠定了三联书店独特的简劲、朴素、庄重、富于人文气息的装帧风格。在从事出版的六十余年时间里,他秉承诚心正义、服务读者的信念,历经铅印时代到现代印刷的变革,总共设计了一千五百多种图书,代表作品有《西行漫记》《宜兴紫砂珍赏》《陈寅恪的最后20年》《城记》《锦灰堆》《明式家具研究》《自珍集》《傅山的世界》《香港》《澳门 1999》等。
书衣,是有生命的
受访/宁成春
采访/韩湛宁
* 本文首发于2011年第6期《书香两岸》
与宁成春老师的采访是在聊天和看书中进行的,宁老师不时从书柜里拿出各种各样的、或熟悉或陌生的书,伴随着高尔基、巴金、歌德等的名字,宁老师如数家珍地述说着那些书中的“设计”,那铅印的色彩、木刻版画手工字体的封面,那接近原生态但很有质感的纸张……它们折射着的无疑是那个时代人们对“书”的想法和做法。而作为过来人,宁老师的叙述更是让人唏嘘感慨。
Q:宁老师您好,很高兴见到您并接受采访,我先介绍我做这件事情的目的,是努力想把中国顶级的设计家介绍给更多的人,圈子内的,圈子外的,让更多的人了解和理解我们所作所为的价值。而作为中国书籍设计师,您对书籍的贡献是毋庸置疑的,让我们先从回忆开始吧……首先,从您的书籍设计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您的绘画与字体设计功底非常的扎实,这是不是得益于您在中央工艺美院的学习?
宁成春:是的,我于1960年考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装饰绘画系。入学时22人,18人升入2年级,1人因肺结核入学不久即退回原籍,2人因主课学习成绩不及格留级,1人虽然成绩十分优秀,期末因病休学,也留级了。
2年级分专业,我进入书籍装帧专业,全班六人。壁画专业五人,商业美术专业七人。18人中9人即半数为中央美术学院附中毕业,那年附中四年级和三年级同时毕业,三年级学生的绘画能力反而比四年级强。四年级的学生思想更为成熟,修养全面。画家秦龙和彩陶专家张朋川就是四年级的学生。
当时的中央工艺美院还是比较开放的,没有这个不许那个不让的,主要因为当时有几位是从东德、捷克、苏联留学回来的年轻老师,还有早年留法的老师,会带给我们看画啥的,接触现代绘画,他们对学生的思潮影响很大。
总而言之,当时的工艺美院还是绘画教育加图案教育。我们是五年制,前三年和中央美院教学差不多,四年级开始进入专业课,很多同学很难一下转入“装饰绘画”不理解“形象平”、“色彩平”、“构图平”等三平要求。平面构成、色彩构成、立体构成等教学是82年改革开放以后才传入中国的,最多是图案装饰变形教育,没有系统的现代设计教育。
Q:那时候,你们的学习主要是画画吧?能一下子接触到这么多在艺术与设计界如雷贯耳的名字,并师从他们,这对您的个人艺术生涯来说,当然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但对您个人后来的事业生涯而言,后来产生了直接影响的又是哪些人?
宁成春:由于这个班整体水平较高,有些年轻教师觉得学生太傲气,不好教。院里、系里很重视,除本系的最优秀教师教课以外,还特意从陶瓷系借来郑可先生教素描,调来祝大年先生教工笔重彩。班里的学习气氛浓厚,思想活跃。我是从天津高中毕业考入的,附中同学对我影响很大,秦龙、张风山和我同住一宿舍,都是我的好朋友。他俩的色彩修养很高,对我很有影响。
对我影响最深的老师在基础课方面有郑可、袁运甫、柳维和、刘力上等老师。郑可先生教我们素描,画整个桌面大的人体,桌面是活的,竖在画架上面,要求10分钟至15分钟画一张,使我理解整体感和力量的把握。然后逐步深入抓住微妙的细节表情。这种观察事物的能力直接影响我后来的书籍设计。毕业后因十年文化大革命,及环境的限制,20年没有画画。1986年在横滨国立大学,本科生上人体课,真锅一男教授让我也去画、从展出的两幅人体素描作品可以看出当年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的素描教学水平。
袁运甫先生是我最喜爱的老师,前不久在798百雅轩举办了他的画展,看了非常亲切,他那微妙的灰颜色,使我激动不已,我整个的色彩修养都是受他影响,上课时一再强调,表现出对象给你的感受,表达情感。这种能力也一直影响我的书籍设计。
柳维和先生教图案课,动物变形,锻炼我们概括平面处理及夸张的能力。刘力上先生教我们工笔重彩,加深了我对传统绘画的理解。庞薰琴先生教我们装饰画史。
接着就是邱陵老师,在书籍装帧方面他是元老,1947年毕业于国立艺术专科学校,后来在上海联营书店,解放后在苏联人办的时代出版社工作,又参与了纪念碑的设计。后来中国几个大出版社的美编室主任几乎都是他的学生。他在设计教育理论方面对我们影响很大,他最大贡献是把《书籍装帧简史》和《书籍装帧设计知识》写出来了。
邱陵先生教我们装帧史及书籍设计课程,他曾带领我们六人去太行山实习,四清运动时我和他、阿老先生一起画村史、家史。是我最敬重的老师。他不但业务水平高,人品也极好。生前一直支持出版事业,杉浦康平先生来中国举办展览、学术交流,都是邱先生出面接待。
还有余秉楠先生从德国留学回来就教我们专业课,版式设计、字体应用设计,看了他从德国带回的作品,使我十分震撼。
Q:其实对中国书籍装帧界与平面设计界来说,这个脉络真的很需要梳理,老一辈到现在是有传承的,我们应该好好来梳理,来介绍他们,让更多的人了解他们,记得他们。这个工作您也一直在做,您在自己编辑的《书衣500帧》前言里说:“抚摸着几十年前质朴的书衣,我的心情复杂微妙,其中许多上世纪30年代、40年代的书衣,如今虽然显得衰老而古旧,但仍气度不凡。翻阅这些书籍,能体会到设计者精心、细腻的创作态度和风格。扉页、版权、广告页与封面同样倾注了心血,和谐统一——那时已经有了整体设计的观念”不同时代的书衣,反映着不同时代设计师的精神风貌和文化素养。书衣也是有生命的。”这段话里记录着您对老一代设计者的敬爱和思考,这应该贯穿了您的设计生涯,我想问一下的是,具体到范用先生,他对您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他的编辑思想与设计审美是怎样的呢?
宁成春:范用先生是特别好的人,我的书装设计的基本风格和理念都是在范用指导下形成的。范用原是人民出版社的副社长,他的专业是编书,跟文化人关系特别好,后来又任三联书店总经理,一生和书作伴。他特别爱书,也参与设计,爱装饰书。晚年他还编了一本自选集,书名叫《叶雨书衣》, 2007年三联书店出版。所谓“叶雨”其实是“业余”的谐音,这个名字的来历,范用先生在《叶雨书衣》中解释的很清楚,意思是一开始(1938年)他到读书生活出版社当练习生,社里经常派他去胡考先生那里取封面,有时候封面是当着他的面赶出来的。他看了挺感兴趣,也学着画,后来被经理看到称赞,慢慢也就真的做起了设计,设计了包括《巴黎圣母院》等的很多作品。一直到解放后到三联分管美术组,因为自己不能审批自己的发稿单,就让美术组的同志署名,或者两个人联合署名,他觉得自己始终是业余的,所以,署名“叶雨”。
其实,范用是有自己一贯的装帧设计思想和风格的,那就是简洁、清新、大方、韵味深远,富有书卷气息,提倡多样化的风格,要求设计者一定要看书,了解并熟悉书的内容,把握书的性格,要量体裁衣,不同性质的书要有不同的风格,他还特别强调书籍要整体设计,不仅封面,包括护封、扉页、书脊、底封乃至版式、标题、尾花都要通盘考虑,张慈中就说过:“范用是一个爱书、爱封面设计的痴情人。”我和他多年来一直相处很好,他出想法我帮他完成,因为我了解他,知道他的性格,也敬重他对事业的执著和认真,所以在工作上我尽力支持他、配合的很默契。他性格刚强、决断明快、爱憎分明、嫉恶如仇,却又是一个极重感情的人。他认定要做的事,往往坚决果敢,全力以赴,一竿子插到底,非把它做好做完美不可。他办事能力强,工作极有魄力,不管在设计还是在生活经验方面,范用老师都值得我学习!
范用同志直接管美术编辑室。所有的设计他审查、说了算。言传身教获益非浅。“一定要了解书的内容再设计”,是他坚持的原则,也成为三联美编室的设计作风:只有深刻理解文本,才能设计出好作品,越理解得深,越表现得充分、生动。
除此以外,美编室是个很好的集体。当时我年纪最小,美编室张慈中大我十五、六岁,郭振华、马少展、钱月华(袁运甫先生的夫人)大我十一、二岁,都是我的老师。六四届毕业的尹凤阁、六六届的苏彦斌都长我一岁,是我的师兄。我有现在的微薄成果,都感恩他们对我的影响。
Q:您的两次赴日学习过程又是怎样的?真锅一男、杉浦康平、道吉刚几位前辈各自对您有什么样的影响?赴日学习是不是您设计思想的一个重大的转折?
宁成春:是的,我于1960年考入中央工艺美术学院装饰绘画系。入学时22人,18人升入2年级,1人因肺结核入学不久即退回原籍,2人因主课学习成绩不及格留级,1人虽然成绩十分优秀,期末因病休学,也留级了。
2年级分专业,我进入书籍装帧专业,全班六人。壁画专业五人,商业美术专业七人。18人中9人即半数为中央美术学院附中毕业,那年附中四年级和三年级同时毕业,三年级学生的绘画能力反而比四年级强。四年级的学生思想更为成熟,修养全面。画家秦龙和彩陶专家张朋川就是四年级的学生。
当时的中央工艺美院还是比较开放的,没有这个不许那个不让的,主要因为当时有几位是从东德、捷克、苏联留学回来的年轻老师,还有早年留法的老师,会带给我们看画啥的,接触现代绘画,他们对学生的思潮影响很大。
总而言之,当时的工艺美院还是绘画教育加图案教育。我们是五年制,前三年和中央美院教学差不多,四年级开始进入专业课,很多同学很难一下转入“装饰绘画”不理解“形象平”、“色彩平”、“构图平”等三平要求。平面构成、色彩构成、立体构成等教学是82年改革开放以后才传入中国的,最多是图案装饰变形教育,没有系统的现代设计教育。
当时讲谈社员工有1060人,有一个装帧部仅3个人,只做定价在一万日元以上的大型图书的组稿工作,并无设计人员,所有设计都在社外,社外有几十家大小不同的设计公司为讲谈社服务。我随美术局宫地圭一先生拜访杉浦康平先生,当时在为讲谈社设计大型画册《曼荼罗》。在一段时间取得每周四去他工作室拜访学习的机会。对于版式设计,我是一张白纸,从ABC学起,杉浦先生百忙中非常耐心教我,什么是磅?什么是级(Q)? Q是照相植字照排机的单位,齿轮的一齿为一Q,等于0.25mm,是照相植字的最小单位。当时杉浦先生正给平凡社设计大型辞典,结合设计版面给我讲网格,讲书的结构,使我理解他说的“一本书就是一个宇宙”,从这个认识的基础上来理解书的空间处理,各种元素的相互作用。讲图表设计,跟随他的弟子一起熬夜做时间地图,一起熬夜筹办松本清张的展览。我身体吃不消,强忍着,重要的是学到了他们认真做事不辞辛苦的敬业精神,和他的弟子们尊敬师长、尊重他人的品德。
第二次赴日在横滨国立大学真锅一男先生的研究室每周上三天,补上了设计基础理论课程,使得我掌握了新的设计理念,才没有落伍,而坚持了四十六年的设计生涯。
同时感谢我的老师及日本图书设计家协会会长道吉刚先生,他是原弘大师的学生。我在道吉刚工作室工作学习四个月,当时他正在设计出版《日本现代图书设计》大型画册。共同探讨“装帧”的含义及来源,以及“图书设计”的理念。
感谢志贺纪子老师,她是真锅先生的学生,我在她的工作室工作四个月,是她帮我筹办横滨国立大学的入学手续。她教我网格设计,设计画册。为了我有较高的收入,把她的工作交给我设计,为讲谈社设计过三本小书。
横滨国立大学的同学山口喜雄先生,他是中学的美术老师,陪我读研,帮我举办个人画展。
还要特别感谢讲谈社装帧部的稻垣瑛一先生,为人质朴、热情。他是日本共产党员,带我去参加他们的活动,陪我一起到各地画画、组织工会员工画像。一起活动的还有业余油画家、编辑宫地圭一先生。
在日本两年我得到的友谊、教育和帮助,永生难忘。
Q:那我想再了解一下您回国后在三联书店的工作,尤其是从原来的设计风格到建立三联书店的“优雅人文”的书籍设计风格体系,这个过程你是怎么走过来的?
宁成春:回来之后的1987年到1996年,将近10年间,我非常努力地做事,很多作品出自那个时期,比如金庸的书、《陈寅恪的最后20年》等。那时候是比较累的,当时包括海洋、张红、董学军、罗洪他们都是我招进来的。我是编辑部主任,在做设计的时候帮着提出一些建设性意见,大家进步很快,慢慢他们就融入到了这个集体中,无论在对设计的想法或对事物的理解,大家都能够逐渐达成统一的认识,这是一个整体的环境。
Q:如对书籍风格的把握和设计,您的意思是说,这并不是某个人创作的设计风格,而是说本身三联书店的出版物、读者群、出版社的性格、类别,甚至包括像有范用这样的前辈的影响,整体形成的?
宁成春:对,是整体形成的,包括以前的书,怎么样,大家有看法,你拿着这个稿子,你要了解内容,和编辑谈,从内容出发去做,得训练自己,表达自己的想法,表达对文本的感受,他们慢慢都会表达。当然每个人有差别,但基本上基调都是一致的,个人的把握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Q:是啊,您的风格的形成,实际上说除了传承之外,还有您对这块的把握。我觉得三联风格的雅致,首先联想到的是您的丰富的低彩度的灰色系的人文色调,这个是怎样形成的呢?
宁成春:是我对色彩的关心,我为什么都要用灰颜色呢,就是我理解知识分子的思想是比较复杂的,他不是那么像老百姓一样是很纯的颜色,都是中间色,我认为就是灰调子,比较雅致。也受袁运甫先生色彩教学的影响。
韩湛宁:但是灰里面又有丰富的色彩。
宁成春:对,灰就是在中间那个色系里面,怎么跳出来,或者明快怎么样,你来掌握。在这个领域求变化,要把握主要情调,不能够有太个别的颜色出来,接下来就形成了这个感觉,越做下去,可能色彩对比越有意思。在色彩里面,用色彩来说话,表达情绪。本来色彩是有感情的,你寻找这个,你要感情说得对。《郊城晨曦》,你要把晨曦颜色做出来,晨曦是什么感觉,你要观察,早晨起来,那个天空是黄黄绿绿的,太阳光出来前,阳光给你照着那个红。
韩湛宁:微妙的泛紫、泛粉那个东西。
宁成春:就是微妙的东西,你找出来,你会打动人的。
韩湛宁:实际上这个就是后来形成三联这种灰色调,也是非常丰富的、雅致的人文情调。
宁成春:对,这样用色彩去说话,用色彩去表达情绪,这就形成了后来所谓的人文情调。后来香港三联的陆智昌延续发展了这种风格,但他有来自英国的知识结构、教育背景,又融入了西方的风格,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很内敛、不张扬。
Q:我记得您好像在那个期间也办过一阵公司,是有吧?为什么呢?
宁成春:是,那其中有一年时间,我办了个公司。之所以要创业,是因为从日本回来对国内的体制感觉有问题,日本讲谈社1060个人,没有一个人搞设计的。有个装帧部,3个人,设计大部头的书,他们就去找杉浦康平先生等名家做设计,小的书,在周围有无数个小设计公司为他们提供服务,所以,他们除了出版几十种杂志每天能出三本书。
模仿日本,跟出版社领导商议把美编室独立出来。
1995年出版社将美术编辑室注册为新知设计事务所,成为社属三产企业。免费完成出版社设计工作,对外营业。设计大连长江广场等CI项目共十一种及其他企业样本、画册。为事务所购得汽车、空调、暖气、冰箱、办公桌椅及画册等工具图书。一年后三联书店以“新知设计事务所”名义与民营企业合作创办三联生活周刊,于是我退出,回到书店继续担任美编室主任。公司就这么办了一年,算是一个经历吧,很有活力的一段时间。
Q:那么到了1996年的时候,您和吕敬人等四人怎么又想到举办“书籍设计四人展”的展览呢?你们四人合作的那本书在当时的中国书籍出版界可以说产生了巨大的甚至是革命性的影响,我想了解当时是怎样的一个背景?为什么要做?记得当时那本书要卖128元,很贵,但它带来的是对书籍整体设计的把握,对我而言很激动很震撼。这真的是一个里程碑。
宁成春:1996年三联书店新大楼落成,二楼留有四百平米的空间,老吕找我谈,想举办展览。那时(新加坡)协茂纸业刚进京不久,我和老吕他们几位都是协茂的客户,得到协茂支持,计划展出的同时出版一本画册,记得有两个多月的时间,每周去吕敬人家,四人聊天,讨论内容、设计方案等问题,大家共同出谋划策。那是段难忘的时光。
Q:您退休后就创办了您的设计工作室,您为什么退休后还做这个呢?是不是觉得离开了体制的束缚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的设计工作?
宁成春:2000年董总在香港找到陆智昌,动员他来北京,半夜阿智打来电话,问我可否去北京,我极力推荐,希望他来。他受的英国教育,早就劝他补上传统文化这一课。他真的来了,为了解决办公室,陪他到处找地方,都不合适,最后下决心,买了“1802”这套住宅。一年后阿智在北京逐渐打开局面,在现代城有了自己的工作室。
在出版社的美编室,人来人往不安静,浪费时间。02年退休后成立了工作室,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工作状态。从日本留学回国我觉得出版社不应有美编室,设计人员应独立在社外,发挥每个人的专长。社会上应有不同类别、个性的设计公司。退休后的七年,从02年到现今,工作繁忙做了大量的工作,也得到迅速提高。
Q:宁老师,我们来聊聊您的书籍设计作品吧,我去看了您的“守正新致”展览,在展出的书籍作品中,哪本是您最早的作品?
宁成春:《列宁是怎样写作学习的》,1973年做的。这本书的底纹有个小故事,当时没有花纹纸,是我在外文资料室里看到的,是一个外文书的环衬底纹,当时有复印机了,就拿着去复印,我用这种底纹做了好几本书。当时比较喜欢画画,因为也没有胶印,胶印很少,铅印照片的话,清晰度不好,所以当时就找列宁的照片自己画,画了这个速写。
韩湛宁:这个当时印刷的时候做成什么版了?当时的技术和现在应该完全不一样啊。
宁成春:铜锌版即凸版。画了稿之后照相,照相以后去腐蚀,没有线条的地方就腐蚀掉了,就和做烫金版一样。画稿要放大画,再照相缩小,这样就能保证精细的效果。在腐蚀板上镀铬再印刷。当时大部分都是凸版印刷。一个版印一个颜色,两个颜色的就要用两块版。当时铅印的网线都比较粗。渐变是在印刷机的墨斗一头放上红墨,一头放上白墨,在辊筒上滚很多遍,最后油墨散开形成渐变的效果,如《西行漫记》的底色就是这样印的。
Q:之后是从《白求恩在中国》的封面开始采用了胶印技术的吧。这本书的插图非常多,白求恩的人物刻画很仔细,当时您是怎么创造形象的呢?
宁成春:是的,从《白求恩在中国》就开始用胶印了。当时画的都比较慢,可能有个把月吧。做这本书之前在干校,曾去石家庄白求恩医院,当时是帮助白求恩医院办展览,他们的人带着我们沿着白求恩走过的路走了一遍,我画了很多速写。后来就把我画的速写运用到了这本书的插画创作当中。白求恩的形象是我在白求恩展览会找了很多白求恩的照片,根据他的照片画的。
韩湛宁:您画的白求恩形象非常传神。您重走白求恩的线路是从哪到哪?这是不是关系到您的设 计?
宁成春:从石家庄出发,开着车去的,到了五台山,还到了灵丘。当时是为了白求恩医院的白求恩展览会,画了很多展板。为了书中插画的创作,也找了很多照片、历史的画报。当时也没有稿费,不画也行,但是我觉得这本书应该有好的插图,所以就画了。从展览的内容需要,以及书籍的插图和装帧需要,关键是了解白求恩、理解白求恩。那是1973年走的线路和做的展览,后来1977年做的书。
Q:《日本现代图书设计》是您在国内非常早的介绍日本书籍设计的书,您为什么想到要编辑出版这本书呢?时间是在您从日本回来之后吧?
宁成春:我在日本学习的时候,曾在道吉刚先生的工作室看到了这本书,他们出的日文原版,八开,很漂亮。当时我觉得很好,就跟讲谈社的人说,这本书很好,能不能介绍给中国,他们很支持,然后就送了我一套片子,就是后来这本书里用的片子。为什么要做这本书?第一,当时日本比起我们先进太多了,我在日本的时候是1985年,书里的内容是他们前十年书籍设计的总结。相比之下,我觉得我们的差距太大了,所以我很想把这本书介绍给中国的出版社和设计师。我很努力的在推动这个事,当时出版社也没钱,做这么大的画册需要很多钱,想了各种办法,请别人赞助。讲谈社还赞助了30万日元,当时30日万元相当3万元人民币。
韩湛宁:这本书当时出版后的反映如何?在那时的条件下,应该是对新的书籍设计观念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
宁成春:反映特别好,凡是搞设计的人都特别喜欢这本书。当时是新的制版技术,效果好但是成本比较高,所以定价是比较贵的,平装是60多块钱,相当于一个月的工资了,就那样都很受欢迎。当时我从日本回来不久,因为学了网格系统、整体设计等新观念,就自己来编辑和设计这本书,原来这个画册日本版是按照作品的类别去编的,我是重新按照设计师的人名顺序来编的,重新进行了编辑,从设计角度非常适合我们的阅读和学习。借着这本书的出版机会,我们还通过讲谈社邀请了杉浦康平和菊地信义两位书籍设计家来中国讲座,请杉浦康平、菊地信义两位各写了篇文章,加上日本设计泰斗原弘在日本原书中的文章,一共是三篇文章。这些文章在当时引起很大的反响,为书籍设计观念的推广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
Q:《宜兴紫砂珍赏》也是您满意的作品之一吧?是什么时候设计的呢?好像这个经历对您来说是非常艰辛和难忘的一次?
宁成春:1990年之前我的同事董秀玉调到香港三联做总经理,当时紫砂壶很热,她带我去宜兴考察,商议为香港三联做本紫砂壶画册,我们把市面上所有有关紫砂壶的画册都买齐研究之后,要做一本最好的。近两个月时间每天与紫砂艺术大师顾景舟喝茶聊天,策划书稿,又请他的两个徒弟,李昌鸿和徐秀棠一起加入,编写提纲,请他们写文章。最后请来三联的摄影师根据目录拍照,顾老亲自介绍共跑了24个地方,拍摄最好的壶,苏州博物馆、上海博物馆、唐云的家都是顾老亲自领去的。
这本书的设计也受到杉浦老师的影响,在日期间杉浦老师送了我一本《宇宙志》,切口部分左翻右翻出现不同的星云画面。我把书给制版厂看问能否做四色的图,他们说可以试,结果试验成功,我把“鱼化龙”的画面做在切口部位,形成左翻是鱼,右翻是龙。
韩湛宁:鱼化龙象征着什么?是不是您在书口上也应用了鱼化龙的两面图案?这个工艺在20年前应该说是非常难的,包括现在也是非常难的,您是怎样做到的 呢?
宁成春:鱼化龙就是一面是鱼,翻过来另一面是龙,取自民间传说鲤鱼跳龙门,就是说,人只要努力学习,跳过这个龙门就变成龙了,就成功了。这个书口就做成鱼化龙,是可以翻的,一面看是鱼,一面看是龙。在制版的时候我就想做成这个样子,问工厂这个切口上的图案能不能做,他们说需要手工拼,我就先实验,把一张图分成408份,每页错一丝每页错一丝去裁,把片子裁玩,贴完了打样,打完样以后不管从哪儿切都会形成一个图形,于是拼版完全成功了。成功以后,关键的问题是装订,装的绝对要齐。当时香港那个印刷厂也有它们独到的地方,他们能研究怎么让切口都一样齐,这个装订挺不容易的,一翻就能知道你装订的效果怎么样了,特别好。这本书就牛在这儿,全错好了,不管在哪切都是齐的。而且一翻都很清晰,你只有齐了才能很精细。这本书,从装订、印刷到颜色,都很用心。调颜色也很要命,要是不细心就麻烦大了,壶的颜色这张冷啊那张暖啊,这张深啊那张浅啊也很要命。非常复杂。不过它们做得太好了,连日本印制的都不如他们,我把这本书送给杉浦老师了,他介绍日本的出版社拿去翻译,出版了这本书的日文版,日本出版的书口就不太齐,明显的做出来切口上的图案有锯齿。当时香港政府和出版界有一个设计与印制评奖,这本书夺得八项第一。他们印刷厂从来没获过大奖,当时还没回归,港英政府评奖,以前获奖的总是外资公司,这次我们是全场总冠军,大家都非常非常激动。
韩湛宁:您是不是天天在厂里盯着?但是那么多的页码您一直在盯着吗?
宁成春:我当时很辛苦啊,因为印刷起来怕颜色不对。一个小时零十五分钟,醒一次,四天四夜,他们香港人也惊呆了,说没有像我这么干活的,他们给我找了个睡袋,铺在一个大桌子上,有空调,我就睡在睡袋里,那时也年轻,躺下就睡着,一叫就起来,一小时零十五分钟把我叫醒去盯着换版,换了版颜色印准了就躺下,躺下就睡,起来就看颜色。当时机器可以调颜色,这个灰底是三色的,红黄蓝三色调的底,拍片子的时候我就要求他用很干净的灰背景纸。24个地方的壶,国内电压不稳,忽高忽低颜色不准,制版费了很大劲,有的改了5次。制版的老师傅姓姜,是个越南的华侨,那时候也没电脑,哪深哪浅了他就减,蓝减5,黄加4,像这样一点一点弄的,有的实在改不了了,我就说印刷的时候我去盯着调颜色。日本的印刷其实也挺不错,但是他们装订不行。香港中华商务当时刚建成,遇到这么难的画册也少,很努力去做,所以这个第一版做得特别好。从装订印刷到质感,都是最好的。
Q:《陈寅恪的最后20年》这本书是我很喜欢的一本书,读的时候是一口气读完的,非常感动。我记得您以前谈过,设计的时候还发生过丢失书稿的故事?
宁成春:接到稿子就开始翻,看完稿子很感动,就想快点带回家去再看,结果在路上把稿子给弄丢了,是装稿子的包被人偷了……没法说了,回忆起来都特别痛苦!幸好最后找到了,找到那一刻高兴的感觉又不可形容!这两个极端的反差太大了,也不会再有这种经历了。那个心情表达不出来,丢了15天,非常煎熬。
韩湛宁:那后来是怎么找到的?您一定非常着急。
宁成春:到处去跑,到处去找啊。心里非常着急,去派出所,沿着路找。而且之前出版社有个编辑真的就丢了稿子没再找回来,所以当时心里特别着急。一周以后没办法了,不得不跟这本书的作者说了。我说人家花了4年的时间,调查、撰写,写的特别有激情。我画画,我知道,同样的画让你再画一遍,绝对不是那回事了。书也一样,再写一遍,就不一样了。就在人家准备重新写的时候。一个老太太打来电话,说:“你有个书包在我们这儿,你赶快来吧!”我叫上海洋,开着车,哇哇哇,很快就去了。一看,书包带子被人割掉了,稿子还在,哎呀!那个高兴啊!一拿起书包就知道有稿子,稿子很厚,都是手写的。
韩湛宁:您哭了吗?
宁成春:人在那个时候真哭不出来,就是着急,就是悔恨。怎么就会在我手里丢了?!当时我的头发已经花白了,那半个月头发变化很快,一下子白得特别多。
韩湛宁:喜欢这个书籍的设计,特别是黑色的封面设计,人物处理和字体排列非常特别,有很强烈的吸引力。
宁成春:我想表现这本书很压抑的调子,封面上引用了全部目录上的文字,横排和竖排混排,形成一块紧密的压抑和混乱,来突出陈寅恪的遭遇和他的心情。包括人物照片的选择和色调都是精心思考过的,你看他这幅照片,看这双眼,虽然睁着眼,但已经是失明了,两只手很使劲地攥着拐棍。在封面设计的时候用了两个颜色,一个黑,一个灰。也是用大面积的黑色来突出他所处的环境和他的内心悲愤的情感。
Q:您为什么编《书衣500帧》这本书?这本书当时一出版我就买了,我觉得它非常系统地把三联书店的书籍装帧的传承梳理了出来,甚至它不仅代表了三联,而是五四到现在的中国书籍设计发展的一个缩影,一个脉 络。
宁成春:我在2008年2月的时候,身体出了点问题住了院,当时触动很大。出院后第二年就想退休,想给自己画个句号。在退休之前想为三联书店做点什么,就想为三联做本书,把三联的书籍装帧整理一下,我希望开个头,让更多的人了解、回顾一下书籍装帧的历史,也希望,以后能有更多的人把装帧史的这根线接上,解放前的也接上。从解放前到现在,记述不同书店的装帧历史,把装帧历史丰富起来。于是就和汪家明副总编商量,他非常支持,说好,我俩一起编,正好赶上三联书店60年大庆(1948年,生活、读书和新知三家书店合并)。三联分配给我一个助手,我们到资料室一本一本地找、查、拍照,拍了2000多张,从这2000多张里挑了500张。之后就编了这本书,并且我在书前面写了篇文章来讲述三联的装帧历史。
韩湛宁:这本书和之前的《日本现代图书设计》,都是您作为书籍设计家来编辑书籍设计的书,但是有很大的不同,请您谈谈他们各代表了什么?是否可以说,《日本现代图书设计》对于当时的中国书籍设计界是一个急需的营养,而《书衣500帧》是我们经历了那么一个时间之后的沉淀,回头看看。
宁成春:你说的对,这个不同太大了。《日本现代图书设计》比较现成,人家给的我资料,另外只是把讲谈社的大画册经过我的编辑加工,介绍给了中国,当时运用了网格,做的时候很用心。但是《书衣500帧》从编辑思想到内容编排到书籍设计全是我来的,很费劲,自己找的资料。而且在书的前面写那段历史,下了很大的工夫,所以是完全不一样的。特别是我们民国的这段时间受国外的设计师影响比较多,但是也有我们自己的东西,我希望能回头看看我们自己的传统是什么样,找到一些我们可以继续延续下去的东西。形成国内书籍设计的文化与传承,把我们的书籍装帧设计风格延续下来,来形成我们自己的书籍设计体系和思想。
Q:宁老师,我们聊聊您的设计思想吧?我可否先说说,您看对吗?首先我认为是“从内容出发”的整体设计思想,这一点吕敬人老师也谈到过,他说:“我认为老宁是作为第二作者来做书,因为每次他和著作者、编辑都要一直在商榷,一直在讨论,他也是个作者,他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画笔去化妆、去装饰。” 吕老师还说:“老宁几乎都要投入到文本的研究、阅读的展示方法中去。深入到文本之中,参与到文本的结构,这样的一个轮转系统,从内容信息到工艺构成,到最后阅读的设计,这个是个高级阶段,这个高级阶段在国内,宁老师是最早的实践 者。”
宁成春:你和吕老师都说的对,作为设计者,我必须把自己投入到文本之中去。我这方面也是受杉浦老师的影响。那个时候和杉浦老师在一起,印象最深的不是在操作上。他对作者、编辑、插图画家、摄影师还有工厂的印制,他都要提出看法,和他们交流,我就在想,我们之前在出版社从来没这么干过啊。这极大地影响了我,包括范用先生在这方面对我的影响也很大。
韩湛宁:第二是“用色彩说话”,就是视觉上的人文格调色彩系统的建立,形成了三联的人文风格体系。就是前面我们谈到的低彩度的丰富的灰色系色彩。那微妙的调和色之间对比的细致把握,使作品既明快,又不失稳重与高 雅。
宁成春:是的,我们前面说过这个,我也赞同你的观点。但是这也是经过三联很多人努力才形成的。
韩湛宁:第三点就是您的执著和不妥协精神,坚持自己立场和观点,以及一个设计家的良知。吕老师说过:“老宁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就是他嫉恶如仇的人格和率直刚正的品格,这可能也是他的性格所形成的,就是说他对事物的判断有自己的观点,不轻易的模糊混沌,不像有些人就把事情给变了,他很直接和坚决,这对设计师很重要的,就是‘是’和‘非’要清楚,‘对’和‘错’要清楚,‘美’和‘丑’要清楚,在这个过程中,他把自己最坚持的东西坚持下来。老宁始终坚持对自己的判断,这个在我所接触的设计师中是最明显 的。”
宁成春:认为对的就坚持对,我不搞虚伪那套。所以很多时候可能会和编辑产生一些不和谐, “哎呀,老宁的脾气太倔了”,这是有可能的。但是目的最清楚,就是把一本书做好,我没有别的想法。我认为这样是对的,我就必须坚持!
韩湛宁:现在这样执著的精神几乎都没有了。这里边其实还有您的价值观在里边,注重学术,不图名利。吕老师还特别谈到一件事:“老宁眼睛里是不能揉沙子的,有一次给一个活动评奖,这个活动有猫腻的,老宁一直不吭气,坚持不投票,后来就愤然退场走了。所以这是做人、做事,作为一个艺术家的良知。”这是良知,也是气节。是我们后辈更应该学习的精神。
宁成春:这很重要,这是原则,没有这个我就什么都不谈了。
韩湛宁:最后还有一点,就是吕老师说的您“花心”,其实就是您求新求变,永不满足的探索精神。这在您的展览标题上“守正新致”的“新致”,我想就是表达这个意思。我记得吕老师说:“我觉得老宁他其实挺‘花心’的。怎么叫花心,他总对新的东西感兴趣,你到目前为止看他的设计,都是新的,就是很少能看到老的痕迹,几乎没有。这就是一个艺术家对自我的不满足。作为老同志,这是非常难得的。而对于这一点,三联书店副总编汪家明也这样评价说:‘宁成春的书籍设计中蕴含着中国精神,朴素、雅致、厚重,讲究书卷气,有儒家文化色彩。但他绝不保守,不但喜欢采用新的技术和新的材料,还一直留意西方当代艺术走向……’可以说,宁成春的书籍设计既讲求‘守正’,又志存‘新致’。守正是他的为人品格和文化追求使然;新致则是在守正的基础之上对艺术的孜孜以 求。”
宁成春:我追求新的东西,因为我们不能停留在自己的过去沾沾自喜。所以我退休后还办工作室,还在做东西。“守正新致“这个题目起的很好,谢谢大家。
Q:您认为“装帧”与“书籍设计”是怎样一个关系?他们是不是一种时代的发展和传承呢?
宁成春:我完全赞同从“装帧”到“书籍设计”这样的转变,四十六年来我自己就是这样的转变。最早引进杉浦先生的理论观点是1989年我编辑设计的《日本现代图书设计》首次发表杉浦先生的文章《从“装帧”到“图书设计”》那时老吕在日本研修,回国后他做了大量推广工作,使得杉浦先生的理论深入人心,培养出一大批优秀的设计师。
杉浦先生说:“一提到装帧,一般认识则是编辑决定版式,装帧者进行封面设计,或画一幅画而已。我从20世纪60年代中期就已经着手于书籍整体设计,包括内文编排、文字、字体、字号、标题、目录、扉页、封面、函套、腰带到版权页的设计,并对所有用纸,材料进行选择,设定印刷装订工艺,进而连书籍的宣传品也成为设计的对象。以上‘书籍设计’概念的提出,实现和确立的过程,曾发生各种各样的冲突,以及理论上、技术上的争执,不过最终还是被大家理解了。”“书籍设计”已无法用“装帧”、“书装”等词汇加以概括,“书籍设计”已不是设计者或插图画家个人承担的工作,而是参与从选题计划到成书为止整个出版过程的所有人的共同工作。
很明显杉浦先生将图书的选题计划、文章的叙述结构,图片的设定、选择、结构编排及最后发至工厂的印制过程统统都归纳入“书籍设计”范畴。是众多人的共同工作,设计者在其中扮演了至关重要的核心角色。
Q:您怎样看电子时代对书籍行业的冲击?书籍设计的未来呢?
宁成春:网络时代无疑为人们提供了很大的方便,但同时在书籍方面也提出了一些问题。网络时代的到来,文字内容的阅读功能已经在网络那里可以达成,所以,纸质书的出版受到了很大的影响;一些像资料一样的书籍就没了生存的空间,找资料上网去查即可。所以注重形式的书是网络时代的一个产物;书内容要精、形式要精,成为艺术品值得收藏。出那么多粗制滥造,马上就成为废品的书没有任何意义。不要出畅销书,要出一些有品质的,少量的,能收藏下去的书。出版社必须要出版有个性的书籍,否则,就没有存在的价值。而书的装帧恰恰是网络阅读物里面不可替代的一个部分。
宁成春 编著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23-6
ISBN:9787108071088 定价:248.00元
中国当代知名书籍装帧设计师宁成春的个人作品集。全书在作者口述的基础上精心整理,以铅印时代、三联风格、素以为绚三个部分呈现了宁成春六十年的设计历程,在作者口述的基础上精心整理,收录1500多件书籍设计作品及手稿,选择四十余种经典案例详细阐发:如何设计一本书?封面思路从哪里来?怎样选择恰当又出彩的材料与工艺?作者用漫长的职业经历给出了自己的回答。这既是对宁成春六十年书籍装帧生涯的总结,也是对三联书店近三四十年重要出版物的回顾,从装帧设计角度记录了一本本书籍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