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锡津:“我一生做了两件事”|人物
2024-06-24 16:35 来源:  北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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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锡津

按照约定的采访时间来到作曲家刘锡津的家中拜访。他的家在四楼,没有电梯,当我走到三楼转角处向上望时,满脸笑意的刘锡津早已开门等候。没有电梯的四楼,对于七十多岁的老人来说多有不便。“岁月不饶人啊,我爬到三楼一定要歇会儿才能继续,还好现在早晨不去游泳了,改打八段锦,每天少爬一次楼。”刘锡津乐呵呵地说。不再是中央歌剧院院长,不再是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会长,卸下职务的刘锡津,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慈祥。

说到游泳,这是刘锡津坚持了几十年的运动。“从毛主席畅游长江起,我就开始早起游泳,坚持了几十年。在哈尔滨的时候,我夏天在松花江游,冬天在游泳馆游。到了北京后,我游遍了各大游泳馆。”刘锡津说,这几年由于身体原因,医生不建议他继续游泳。“停下游泳后,我也有不适应,毕竟这个习惯已经成为我生活中的规定动作、本能反应。后来改打八段锦,我也慢慢体会到新运动的乐趣和奥秘。”

好作品是创作者的心灵自传

“我爱你,塞北的雪,飘飘洒洒漫天遍野……”《我爱你,塞北的雪》旋律动听,“飘飘洒洒”了四十年仍传唱不衰。刘锡津在其《我爱你,塞北的雪》声乐作品集上,曾写下这样的话来表达心声:“我是这样深爱着养育我的黑土地,我把这些声音留在黑土地上,让旋律响在人们心中……”

在东北,下雪是再寻常不过的天气。刘锡津从小就喜欢雪,一直想找机会表达对雪的感情。“雪洁白纯净,非常神圣。做人就应该像雪花,干净没有污染。”当老搭档、词作家王德把歌词交给刘锡津的时候,他觉得歌词准确地描绘出雪的状态和意境,同时体现出家乡的美,更道出了他的心声。刘锡津拿着歌词直奔琴房。“我记得那也是个冬天,琴房特别冷,我一气呵成,很快就把曲子写完了。”这次的创作,被刘锡津归结为神奇的黑土地赋予他无尽的灵感。“我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五十多年,这里的一草一木、风雪山水都已经融入了我的血液里。我创作《我爱你,塞北的雪》时,之所以可以一气呵成,就是源于在黑土地上的积累,是水到渠成、油然而生的结果。”刘锡津说,他的作品中,影响深远的几乎都与黑土地有关,这也铸就了他作品的独特内涵。

数十年来,刘锡津写了上千部(首)音乐作品,最打动家乡父老和他自己的,还是《我爱你,塞北的雪》和《北大荒人的歌》。在刘锡津看来,一首好的音乐作品,特别是歌曲,不仅是写给听者的,更是创作者自己的心灵自传。“只有作者自己真正动心,用心灵去讴歌自己所爱,才会打动听者、感动听者。”

上世纪80年代是刘锡津音乐创作的繁荣期,歌曲创作也是他大丰收的领域之一。“歌曲是最接地气的一种艺术形式。它篇幅短小,具有超强的历史记忆力,能帮助大众记忆各个历史的瞬间。”刘锡津认为,作品能让老百姓心里记着、嘴上唱着,就是作曲家最高的追求。

近日,《刘锡津作品集》正式出版。这套作品集收入其五十余年创作的各类音乐作品共五卷七本。其中《民族管弦乐卷》分上册、中册、下册;《交响乐卷》收录作品10部;《戏剧音乐卷》包括舞剧、音乐剧、歌舞剧总谱3部;《歌曲卷》有101首;《文论卷》选入自撰文稿50篇,评论文稿30篇。看着眼前这套有重量更有分量的作品集,刘锡津沉思片刻,“对于任何一位作曲家来说,能够将自己一生中写作出的作品整理出版,是梦寐以求的幸事。我是幸运的。”

刘锡津(左)与吴玉霞在新书发布会上

刘锡津应现代出版社之邀,自2018年开始编辑、整理、撰写这套作品集,原本拟定2019年6月交稿,2020年出版,后因疫情耽搁,一直等到2024年初才正式出版。“现在回头看,6年过去了。好事多磨,终究结果是好的。”在刘锡津看来,这套书向社会证明他这辈子忠于音乐,“我觉得心满意足。”

五年级进入专业歌剧团

这位一辈子忠于音乐的作曲家,走上音乐之路却是源于小学时一次偶然的经历。学校组织春游,音乐老师拉手风琴教大家唱歌。老师发现刘锡津学得特别快,一遍就会,就让他教大家唱。从此之后,音乐老师专门为刘锡津开绿灯,允许他在学校自学演奏脚踏风琴。“每天早上5点,老师让学校看门的工友给我开门,让我自学脚踏风琴。”即便是东北寒冷的冬天,刘锡津也从未中断。就这样,伴着呼哧呼哧的风箱声,刘锡津开启了属于他的音乐世界。

“我家兄弟姐妹7个,只有父亲一人工作。他一个月挣47元钱,却要养活9口人。”刘锡津感慨,那时候,像他这样的家庭,学习音乐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但是我的音乐老师赵老师一直鼓励我学习音乐。他给我讲了许多音乐家通过艰难努力获得成功的动人故事,在我心里打下极为深刻的烙印。”从那时起,刘锡津更加坚定了努力学习音乐的信念,“赵老师描绘的辉煌的音乐世界以及给我竖立的宏伟奋斗目标,成为无穷的动力,陪伴我终生。”

此后,赵老师尽可能地支持、帮助刘锡津,还为他争取到了去哈尔滨市少年宫学习合唱的机会。之后,刘锡津进入少年宫的键盘组,开始学习手风琴和钢琴。通过少年宫老师的引荐,刘锡津跟随哈尔滨歌舞剧院的关振刚老师开始了专业的手风琴学习。学习了一段时间后,刘锡津尝试创作手风琴曲。“我这属于重操旧业。其实,我很早就写过一首儿童歌曲,还投稿《儿童音乐》杂志,可惜石沉大海。”这次,有了更多专业积累的刘锡津,创作出了其第一首手风琴独奏曲《雪花飘飘》。1960年的儿童节,哈尔滨市少年宫和苏联驻哈尔滨领事馆的小朋友举办联欢活动,刘锡津演奏了这首自己创作的《雪花飘飘》,受到热烈欢迎。“可是,我当时的心思都在桌上的点心和糖果上。”说完,刘锡津哈哈大笑。

生于哈尔滨的刘锡津,对“哈尔滨之夏音乐会”充满了感情。“1961年,我和另外两位同学排练了少儿节目“手风琴三重奏”,登上了第一届‘哈尔滨之夏音乐会’开幕式的舞台。”刘锡津至今记得,他演奏了《花儿与少年》和《小苹果》,受到热烈欢迎甚至引起轰动。“报纸、电台都做了报道,一时间,我们仨小孩成了哈尔滨的小名人。”刘锡津说,“哈尔滨之夏音乐会”演出的成功,引起了专业艺术团体的注意。“很快,我一个刚上小学五年级,还戴着红领巾的少年,被哈尔滨歌舞剧院歌剧团吸收为学员,成为专业剧团的成员。是‘哈尔滨之夏’送我走上专业音乐道路。”

1964年,刘锡津从哈尔滨市歌舞剧院调至黑龙江省歌舞团(黑龙江省歌舞剧院前身),从一名小学员逐渐成长为院长。刘锡津不仅自己笔耕不辍,更是带领剧院积极创排新作。1993年,刘锡津率领剧院创作排演了大型民族音乐剧《鹰》,最终获得文化部文华大奖和编剧、作曲、舞美、表演四项单项奖,填补了黑龙江歌剧类文华奖的空白。

2002年,刘锡津从黑龙江文化厅副厅长调任中央歌剧院院长。在中央歌剧院的日子里,他率剧院艺术家们在“意大利歌剧周”中同期演出《乡村骑士》《丑角》和《塞维利亚的理发师》;排演《图兰朵》,并于埃及开罗连演四场;与法国里昂国家歌剧院联合制作排演歌剧《霍夫曼的故事》,引起强烈反响和好评;排演中国歌剧《杜十娘》《霸王别姬》,分别获得文化部新剧目奖和文华大奖。

虽然北京距离哈尔滨千里之遥,可游子在外依然心系家乡。2004年,刘锡津率领中央歌剧院交响乐团、合唱团、歌剧团共计140人的队伍,回乡参加第二十七届“哈尔滨之夏音乐会”开幕式演出。当《我爱你,塞北的雪》旋律唱响的时候,台下掌声雷动,刘锡津深深感受到家乡父老对游子的深情厚谊。

除了“哈尔滨之夏音乐会”的机遇,刘锡津更感谢自己音乐学习道路上遇到的老师们,“那个时候的人多淳朴,我往前迈出的每一步都是老师发现了我,推着我往前走、往上爬。”老师们上课从来不收钱,赶上饭点还会管饭。更让刘锡津感动的是哈尔滨这座城市的活力和对音乐人才的挖掘。刘锡津说,或许是年纪大了,离开哈尔滨到北京工作这些年,他经常回忆起小时候在哈尔滨学音乐时那些难忘的岁月。冥冥之中,他总觉得,哈尔滨这座城市有种潜在的能量支撑着他、呵护着他成长。

团结起来为民乐

2011年,从中央歌剧院退休后的刘锡津,当选为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新一届会长。“本想退下来好好写点东西。”刘锡津笑道。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是民乐人的家,作为新任会长,他告诉自己:“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作为群众组织,必须努力做事,才有存在的价值,如果不做事,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刘锡津对民乐并不陌生。从在黑龙江省歌舞团民族乐队担任打击乐演奏员到创作大量民族管弦乐作品,刘锡津的音乐之路一直有民乐相伴,也一直在探索民族乐器与民乐队协奏的有效演出形式。上世纪70年代,刘锡津曾创作月琴协奏曲《铁人之歌》。“以往,民族乐器在音乐舞台上都是与小乐队合作,虽然灵活机动、配合默契,但总感觉单薄量轻,不够立体。”刘锡津经过多年的思考和创作实践,认为民乐采用中型至大型编制,演奏10至12分钟篇幅的作品为宜。“现代观众不喜欢冗长的作品,而中型民乐协奏曲是最接地气的好形式。”按此构思,近年来,刘锡津又先后创作了琵琶与乐队《楼兰姑娘》、竹笛与乐队《雪意断桥》、箜篌与乐队《丝海流音》、高胡与乐队《三元里》等。

刘锡津上任学会会长伊始,便推动出版《华乐大典》中国民族乐器系列丛书,一期为琵琶、古筝、竹笛、扬琴和打击乐卷,二期为唢呐、三弦、高胡、板胡和阮卷,共十卷。该书由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编写,上海音乐出版社出版。“《华乐大典》的编辑出版,因为用了全部五线谱谱例,使该书有了走向世界的条件。”在刘锡津看来,《华乐大典》的出版是历史的必然。“我国有这么多民族音乐大师,留下这么多经典作品,作为当代民乐人,我们有责任立志修典。”刘锡津希望《华乐大典》对得起“大典”二字,“真得像专家说的那样,‘立得住、传得远’。”

刘锡津在《华乐大典》揭幕仪式上

刘锡津上任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新任会长的另一件大事是创建“华乐论坛”,全面总结改革开放以来中国民乐的发展历程,用十年时间,举办十届论坛,出版十部经典民乐理论专著。十届华乐论坛,从评选经典民族管弦乐合奏曲、协奏曲、青年作曲家作品、室内乐作品,到评选杰出民乐指挥家、演奏家、教育家、理论家和民族管弦乐团,“业界有这样一个共识:十届华乐论坛是对中国民族音乐事业蓬勃发展的一次庄严巡礼。”在刘锡津看来,十届华乐论坛是向民乐艺术家致敬之礼。

同时,为了缓解青少年民族乐团演奏作品奇缺的问题,刘锡津主张创办“为青少年写作”作曲比赛征集活动,评选出一批又一批优秀作品。“我们把这些作品放在学会网站上,公益分享总谱、分谱。”刘锡津说,这是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的使命担当。

“我一生做了两件事:学音乐、作音乐,从一个爱音乐的小学生成长为作曲家。”刘锡津说,“从1956年叩开音乐之门,我已经在音乐世界畅游超过60年。酸甜苦辣伴随着成功、失败,生活给我的体验让我不胜唏嘘,感慨万千。我想我们这代人身上都有着很强的使命感,希望用润物细无声的努力,回馈社会,回报国家。”

孟绮/文


作者:

音乐周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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