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4日晚,在上海歌剧院院长、指挥家、钢琴家许忠的执棒下,由上海歌剧院排演的半舞台版歌剧《费加罗的婚礼》亮相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为东艺2024/25演出季揭开序幕。
歌剧《费加罗的婚礼》诞生于两百年前的启蒙运动时期,该剧之所以时过境迁之后依然受欢迎,一是戏剧结构好,剧情轻松有趣,充满反转;二是因为莫扎特用音乐塑造的人物性格鲜明丰满,容易让观众共情。
许忠的指挥无疑是演出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他对于音乐细节的精准把握和拆解能力,使得作品复杂的音乐结构呈现出清晰的层次感。特别在下半场的演出,即便是在最为复杂的音乐变化中,也确保了音乐的流畅性和动力感。与此同时,许忠更凭借他对力度与张力平衡的敏锐洞察,使得乐队的演奏与人声的演唱完美交融,共同支撑起戏剧的动作和情节。这种细腻而妥帖的音乐处理,为戏剧的展开提供了坚实的音乐基础。面对舞台设置带来的挑战,许忠背对歌唱家指挥,无疑增加了演出的难度,尤其是在呼吸和节奏的配合上。但许忠依靠他丰富的歌剧指挥经验和深厚的音乐功底,让人声与乐队始终步调一致,也让观众听得舒心愉悦。
有趣的是,演出当晚《费加罗的婚礼》的气氛高潮点并不在皆大欢喜的“抓马”结局,而是在第三幕伯爵夫人和苏珊娜的二重唱“微风轻拂”。二重唱中,苏珊娜和伯爵夫人展现出一种属于女性的宽容和智慧。两位女高音博尼利亚和科内萨的演绎状态,不同于传统版本中沉浸在挽回爱情的甜蜜幻想,而是更加外放和坚定,增添了一份自我救赎的生命力。这种状态在她们各自的咏叹调中也有表现,这种在尊重原角色性格基础之上的演绎,是演员在符合当下的时代语境中,对角色和剧情的自然体悟。
从声音技术来看,博尼利亚的音色出彩,高音区弱音控制得当,但部分花腔穿透力不足。科内萨音色偏厚,适合伯爵夫人的高贵气质,弱声处理细腻,但需要爆发力的段落有时音准还欠稳定。男性角色演绎相对中规中矩,但窦乾铭的声音表现不输江格雷戈里奥,尤其在人物情感揣摩上下了功夫。其他几位饰演配角的上海歌剧院青年歌唱家们的表现同样令人印象深刻,足见歌剧院对于青年歌剧人才培养的成果。
半舞台版歌剧是歌剧制作团队在当前演艺环境下的“优选”,适应各类演出空间,且节约成本,但对艺术家的演唱和舞台诠释能力提出更高要求,对灯光和舞美的创意构思也是考验。《费加罗的婚礼》的灯光采用冷暖两色烘托情感变化,场景布置简单,通过椅背高度和宽度的不同,暗喻剧中人物性别和阶级矛盾。在剧情的推进过程的几个关键节点,也起到了暗示人物心境和关系的作用。而椅子道具的设计富有象征意味,女性角色的椅背是“阳刻”人脸加“阴刻”的酒杯,男性角色的椅背是“阴刻”人脸加“阳刻”酒杯。这种设计关于阴阳、权力的互相制衡与和谐的象征意味不容忽视,这是建立在《费加罗的婚礼》内涵基础之上的进一步思考。
诚如许忠所说,舞美制作的先锋性需要“因地制宜”,考虑受众喜好。让半舞台版歌剧适当加入“符号化”的道具,或者类似此前上海歌剧院与巴伐利亚国立歌剧院联合制作的《罗恩格林》等更加前卫的舞台诠释,如果能促使歌剧制作团队让经典作品与当下产生新联系,也促使观众开始有意识地养成“往深处走一步”的思考习惯,兴许是我们与国际当代制作逐渐接轨较为恰当的节奏和过渡方式。
走出剧场,“微风轻拂”的旋律仍在脑海中回响。许多人第一次听到它,是在电影《肖申克的救赎》中,它象征着自由意志。伯爵夫人和苏珊娜之间的阶级隔阂在这首二重唱中消失,剩下的是人性的温暖与谅解,以及面对未知的勇敢。莫扎特的音乐恰能够挣脱戏剧框架,延伸出新的“自我意志”。这是我们在百年后依然想听《费加罗的婚礼》,也仍然需要莫扎特的原因。
孙依/文
茅新麟 颜筱依 曹家苗/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