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5日,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长达四年之久的“布鲁克纳密码”系列音乐会在《降E大调第四交响曲“浪漫”》中正式收官。该套音乐会中,姚晨的新作品《秋怀》也世界首演。一场音乐会上,有新生,有告别,有萧瑟的哀愁,有丰硕的收获。这场音乐会于9月22日公演,但真正“吕布”系列的最后一场,是笔者聆听的25日的音乐会。
低男中音沈洋在演出前以录音的形式为听众做了《秋怀》的细致导赏。这部作品中,作曲家选择了四首和秋天有关的宋元词曲,他一贯的深邃情感和细腻笔触勾勒出一幅幅秋日景象,让人如置身于金黄的落叶与微凉的秋风之中。第一段《天净沙·秋思》中,稀薄但细腻的织体托出一个愁郁的文人形象,他悲伤而内耗,在三连音与全音阶中不断踌躇。第二段《苏慕遮》中,歌曲的本质更多显露。尽管我认为作品声乐部分的调性成分太多,但还是被他歌剧化思维营造出的情境所吸引。第三段《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最吸引我的是“树犹如此”一句的反复呼号,在那里,我分明听出同样写过《树犹如此》的白先勇般的悲鸣。第四段《西江月·世事一场大梦》中,愁绪与狂放融于一炉,是秋日复杂心绪的写照。
在吕嘉的指挥下,国家大剧院管弦乐团的演奏细腻而富有层次,弦乐的悠扬与木管乐器的柔和交织在一起,为观众营造出一种静谧而深远的氛围。沈洋唱秋天题材的作品似乎格外合适,浑厚的低男中音完美诠释了作品的内在情感,他演唱中的豁达能很好地中和音乐中的愁闷。
吕嘉演绎的布鲁克纳旅程基本走完,我聆听了这个系列的大部分现场,宏观而言,这个系列的演绎有着统一鲜明的特色,这个组合也成了国内最具个性、长效性的“古典音乐搭子”,此时可以从整体上评价这一组合的特点。
“吕布”的步履经常比切利还慢。由此,熟悉布鲁克纳的人对这一系列的演绎经常有一个很重要的追问——吕嘉是东方的切利比达克吗?无疑,切利比达克是吕嘉的重要参照,他在长度上试图向切利比达克发起挑战。但另一方面,在演奏法上,吕嘉塑造的声音和切利并不相同,如果说切利钝棒下是金石之声的铿锵笃定,那吕嘉化骨绵掌中则是丝竹之音的敦厚绵长。在《第四交响曲》那些布鲁克纳的重音与特殊的“布鲁克纳节奏”上,吕嘉的处理与切利比达克大相径庭,他让一切节奏都歌唱化。吕嘉在给乐团抛光,磨平音乐的棱角。他显然不认为布鲁克纳的交响曲是冗长的,不认为那种戏剧性的对比是音乐的必要元素。仿佛一位大道至简的厨师,只追求食物原材料的味道。前两个乐章中的声音品质堪称国内乐团佼佼者,首席李喆因伤由陈述临危受命,质密的弦乐仿佛天鹅的绒毛,融合的管乐如同天使吹响的号角。可惜第四乐章终归破戒、溃败的声部有些多。这也是速度太慢的副作用。
布鲁克纳计划为乐团带来什么?我想是修行。这种修行是对一位作曲家、一位指挥家语言、肢体的反复揣摩与修行。虽然我不认同普菲茨纳说布鲁克纳是“把一首交响曲写了九遍”,但我们的生活不就是重复很多有时有意义、有时无意义的事吗?这是布鲁克纳与这个诠释的现代意义——让我们的生活慢下来,体会那些生命的细节,尽管这些细节不一定有意义。布鲁克纳的现代性一方面在于对于简约派音乐的启迪,在表演层面,他成为各式各样指挥家的容器。在有些音乐里你还可以遁形,但在布鲁克纳的音乐里,一个音乐家的性格、马脚马上就显露出来。
200年前,布鲁克纳出生,150年前,他开始写这部《第四交响曲》。布鲁克纳的《第四交响曲》也是乐团演奏的第一部布鲁克纳作品,当时是2015年,由吕绍嘉指挥。不知有生之年内,能否看到他们再出一套,就像很多欧洲乐团那样。
张听雨/文
王小京/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