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正是读书天
第30个世界读书日
如“阅”而至
跟随小海即刻启程
努力开启「道德哲学」的理论大门
“《道德运气》伯纳德·威廉斯”
在书中,威廉斯对那种以功利主义和康德伦理学为核心的、不偏不倚的道德理论提出了更为具体的批评;同时,他试图利用“内在理由”和“实践必然性”等概念来阐明伦理生活的本质和复杂性。威廉斯对功利主义在道德和哲学上的局限、相对主义、道德冲突和理性选择等问题的论述,充分展示了20世纪下半叶以来西方道德哲学发展的广度和深度,同时亦对这种发展贡献卓著。
本书拥有广泛的读者群,自1981年以来重版了十数次。
行为是法律进行规范的重要着眼点之一,又常被区分为意图及后果两个评价领域。这种区分看似清晰,但经常与过错、因果关系、违法性、可预见性等因素纠缠在一起。说不清哪些结果是意图的直接延伸,哪些心中闪念又该左右后果的界定,意图与界限泾渭分明的界限也就成了一笔糊涂账。这种主客观因素之间的模糊性,是所有规范领域的共同难题。它也体现在英国哲学家伯纳德·威廉斯的著名概念“道德运气”里。
道德运气,与我们对这两个词的通常用法没什么不同。它所突出的,是进行道德评价时不得不纳入的运气成分,用拗口一点的话说,运气成为了道德的构成性因素,即不把虚无缥缈的运气考虑进去,就没法进行靠谱的道德判断。
这个论断听着没什么稀奇,但其实并不如同看上去那么理所当然。比如,俗话说“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船”,讲的就是只有克服了方方面面的风险挑战,才算得上沉着镇定。在这里,运气的不确定性反而是道德的试金石。康德伦理学有个与这差不多的例子。想象一下,假如身边有个朋友陷入了困境,需要一大笔钱来度过难关。张三和李四家境差不多,但张三乐善好施,没说二话就欣然出借。李四却是个精细人,朋友上门了,咬了半天牙心中千回百转,终于也是把钱借了。你觉得,张三和李四,哪个在道德上更值得赞扬?有人说,应该是李四,李四不是个慷慨的人,可遇到朋友求助,还是伸出援手,不容易,这也是康德的理解。威廉斯的学生努斯鲍姆对这种说法就很不以为然,她觉得明显是生性纯善的张三更值得肯定,康德之所以相信“在砥砺中见真金”,其实是把“勇气”这个品德的评判标准,过度扩张到所有道德品质上了。那么问题来了,天性豪爽和生来精细,自然不是道德主体自己选择的(当然也有自为之处),这种非行为因素、或者更具体地说是运气因素,对于行为的判断,重要吗?笔者给不出让人信服的回答,正如本文开头说的,在道德和法律等规范领域,这是一桩让人回味无穷的公案。
我们以因好运气而获得的“天赋”为例。笃信“正义是政治制度首要美德”的罗尔斯,其在《正义论》中的观点我们都很熟悉了。他本人对自己的核心观点一直是坚信的,但对一些枝节后来也不免做了调整和再阐释。比如著名的天赋是公共资产、应当纳入分配这个问题,后来他就解释说应当给有天赋的人以适当的社会角色,哪怕是看上去不太平等;天赋能力的发挥有益于社会的最不利群体,因此符合他的正义第二原则。但总体来说,罗尔斯认为天赋是不能作为获益的正当性基础的。有天赋,所以就该有财富、有社会地位,是无法获得道德证立的,这与优绩主义的主张截然相反,是他“作为公平的正义”的一个重要结论。
德沃金也觉得运气问题很重要,所以在各式各样的平等理论外提出了“资源平等”,试图抛开偏好解决运气带来的道德困境。而另一种“运气平等”理论则不将因运气获得的天赋、偏好和品位处理为公共资产,而是将其作为初始状态下的个人资产。我们以《红楼梦》里的尤三姐看看这三种平等理论的不同。尤三姐常以奇行发泄积郁,有一桩就是剪上好的绫缎。假如有个人生来不幸,对什么事情都兴趣缺缺,只能从剪绫缎中获得快乐,那么按照作为公平的正义,社会对这个倒霉蛋多少是负有帮助的道德义务的。在资源平等那里,则关注更关注初始条件,至于各人要用平等的资源实现何种偏好则在所不问,因此这个人不怎么快乐也是说得过去的。而将运气平等推到极端,社会就有帮助这个人获得与没有那么异常的偏好的成员相同的满足程度的责任,尽管这显然所费不赀。因运气而起的道德问题,差异就是这么明显。
回到威廉斯的“道德运气”,以他提出的经典案例为例。假如有个画家,有家有业,生活圆满。突然又一天他感受到了突然的冲动,要抛下这一切到遥远的荒岛上创造一幅伟大的作品。画家很清楚,他这一走,难免妻离子散、事业败落。可他还是抛下自己的社会关系远游他乡,潜心研究,终于完成了一幅流芳千古的名作。假设我们认为,画家有必要的才能,而这幅名作的价值,足以补偿画家抛家舍业给他人造成的伤害,从而使他的决定得到道德证立。那么,如果画家在旅行过程中伤了眼睛,导致他无法完成画作,那么又该如何评价他背井离乡的决定呢?画家会不会意外受伤,是环境加诸的“外部运气”,他有没有完成画作的能力,是事物之本身的“内部运气”,这两种运气都是“道德运气”。也就是说,在画家做出决定的时刻,在运气尘埃落定之前,他是无法作出完善的道德判断的,离开了运气,就不足以作出道德评价。因此,道德上可欲者,不是战胜了运气、从而将运气从道德评价中挤出去的康德式伦理观,而正是由运气作为建构性成为出现在道德判断始终的。道德判断有多难,可见一斑。
《道德运气》是威廉斯的一篇论文。去年他的《道德:伦理学导论》和《威廉斯论评集》也在国内出版了。前者篇幅不长,译笔流畅,是很好的理论学入门读物;后者则更能看到威廉斯个性十足的一面,他对于海德格尔的各种看不上,令人忍俊不禁。
文/海淀法院 苏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