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出京戏《宋士杰》,又名《四进士》,讲的是明朝嘉靖年间四位同年进士毛朋、田伦、顾读、刘题,因为一起案子而发生矛盾纠葛的故事。京剧名角马连良、周信芳都演过此戏。
戏一开头,是四位准进士一起,在双塔寺神前盟誓:“此番出京帘外为官,如有人密札求情,官吏过简,贪赃枉法,匿案准情者,准备棺木一口,仰面还乡。神灵共鉴!”——为什么说他四人是准进士?因为此时还未举行殿试,只是会考被录取了。还要再参加一场由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才能分别录取为“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同进士出身”。
四个人后来都当了官,刘题做了河南上蔡县知县,顾读当了信阳知州,毛朋、田伦做了巡按。四人中有人行贿,有人枉法,有人主持公道。最后,违法犯罪的官员得到了应有的惩处,是一出可以作为反腐教材的老戏。剧情咱就不讲了,要讲的是:正阳门有关庙,安定门内有孔庙,四进士为何要在双塔寺盟誓?这双塔寺又是在哪儿?
双塔寺,在今天的西长安街路北、西单路口以东,始建于金章宗时期(1190—1208),元代叫庆寿寺。金朝末年,得道高僧海云和尚携弟子可庵从山西大同来到燕京郊外,入住庆寿寺。中统元年(1260),忽必烈赐庆寿寺海云师陆地五百顷。(据《元史·世祖纪》)忽必烈为何如此厚待海云?
这位海云和尚是山西岚谷宁远人,俗姓宋氏,生于金章宗泰和二年(1202),八岁削发为僧,拜中观为师,十四岁时已能升座讲解经文。山西闹饥荒,“人相食”。海云“竭力济众”,被金宣宗赐以“通元广慧大师”称号。1220年,木华黎率领的蒙古军队占领岚州,海云和他的师傅一同被执。成吉思汗专门派人给木华黎捎来话,询问:“老长老、小长老可好!”要木华黎照顾好海云和他的师傅。从此天下人都称海云为“小长老”。
忽必烈也知道海云的大名,曾经召他去见面。路过云中(今大同)的时候,海云把刘秉忠推荐给了忽必烈。刘秉忠在后来建都燕京、规划大都城中,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所以,忽必烈对海云十分尊重。海云圆寂之后,他的骨灰被葬在庆寿寺西南的一座九层佛塔里。另一座七层佛塔葬的是海云弟子可庵的骨灰。庆寿寺因此被称为双塔寺。忽必烈定都燕京、建大都城时,海云和他的弟子已经圆寂多年了。规划中的大都城南墙正好从双塔寺所在的位置通过。忽必烈下令,让城墙拐个弯,绕开双塔。
公元1382年,双塔寺来了一个新住持——姚广孝。他是长洲(今江苏苏州)人,十四岁出家,法名道衍。高皇后去世后,朱元璋要给每一个儿子选一位高僧。道衍被推荐给了燕王朱棣。朱棣把他带回了北平,让他住持庆寿寺。从那以后,道衍便经常出入燕王府,一去就和朱棣密谈。
朱元璋去世,其长孙朱允炆继位,开始削夺他的诸叔王,道衍便怂恿朱棣举兵造反。朱棣有些犹豫,说:“建文帝民心所向,怎么办?”道衍说:“臣知天道,何论民心?”朱棣这才下决心发动了“靖难之役”。在道衍的谋划之下,朱棣成功从他侄子朱允炆手中夺得了皇位。《明史·姚广孝传》说,朱棣为燕王的时候,所接触的都是武人。定策起兵、战守机事,“皆决于道衍”。“道衍未尝临战阵,然帝(朱棣)用兵有天下,道衍力为多,论功以为第一”。朱棣对道衍的感激是不必说的:拜他为资善大夫、太子少师,恢复他的俗家姓氏,赐名广孝——姚广孝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朱棣命他蓄发还俗,他不肯;赐给他两个宫女,他不要;朱棣要给他建造府第,他固辞,仍然住在庆寿寺。永乐十六年(1418),姚广孝病逝于庆寿寺。朱棣“震悼,辍视朝二日”,命以僧礼葬于房山。洪熙元年,姚广孝的牌位被摆进了太庙。到了嘉靖年间,朱厚熜说:姚广孝虽然功劳大,但是一个和尚怎么能和其他功臣一起享食太庙呢!于是就把他的牌位搬回了双塔寺——此时庆寿寺已经改名为大兴隆寺了。
明朝正统末年,佞佛的大太监王振对英宗说:庆寿寺已然朽敝,该重修了。正统十三年(1448年)二月,明英宗拨帑金数十万,调集军民万人,历时九个月,将庆寿寺焕然一新,“壮丽甲于京都诸寺”,赐名为“大兴隆寺”“号第一丛林”。
到了嘉靖年间,大兴隆寺“兴隆”不起来了。世宗皇帝朱厚熜信道,排斥佛教。嘉靖十四年四月,大兴隆寺着了一把大火。于是有大臣建议:借这场火灾之机,彻底废除佛寺,这正合世宗心意。嘉靖十五年,大兴隆寺改为讲武堂,姚广孝的牌位被挪到了护国寺。而后,世宗皇帝又嫌演武射箭时金鼓声音太大,就将这个地方改为了演象所——就是训练大象的地方。明朝皇家仪仗队中有多头大象,“凡大朝会,役象甚多,驾辇、驮宝,皆用之”。而大象是很聪明的动物,用不着总训练,所以,双塔寺这块地方大部分时间闲着没用,于是就成了贡士们聚会的场所了。
嘉靖年间,在会试放榜后的第二天,被录取的贡士们便在双塔寺参见两大座主——即主考官,“榜首献茶于前”(见明沈德符《万历野获编》)——说到这儿,《四进士》里的毛朋、田伦、顾读、刘题四位准进士为何在双塔寺聚齐盟誓,就有答案了。会试被录取,最次也是“同进士出身”,有官可做了。
据《日下旧闻考》记载,双塔庆寿寺乾隆二十九年重修后,有殿庑数楹,双塔在寺西偏。寺北稍东有关帝庙,又东北半里许有地名庆寿寺,说明庆寿寺鼎盛时期占地面积很大。新中国成立之后,为拓宽西长安街马路,拆除了双塔。双塔寺的名字,便只留在《四进士》的戏文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