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来说说“上厕所”,请不要嫌这话不高雅,它也曾是一句台词,在央视春晚上向全国播出过。那是1989年春晚上播出的小品《英雄母亲的一天》,侯耀文扮演的记者,采访赵丽蓉扮演的母亲赵大娘。记者问:您每天早上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呀?赵大娘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上厕所。”——问题来了:如厕,人所必须;但为什么叫“上厕所”而不叫“下厕所”?
之所以想议论一下这个问题,是因为有人煞有介事地解释一番说:“上厕所” 之说主要是基于方位,古人以北为上,厕所多建在北面偏房,所以就叫“上厕所”了。窃以为,这就如同“给狗戴嚼子”,其实大谬不然。
做如此解释的人,对北京的正规四合院结构完全不了解——四合院的厕所通常是在西南角。如果是二进院,临街大门开在东南,进大门左拐,院子的中轴线上是一道垂花门。进垂花门,左右有抄手游廊。游廊拐角处,东南是厨房,西南是厕所。据说这种布局基于风水理论:西南方为白虎位,属凶,故而用厕所“镇压凶星”。这就好比把通俗小说的《红楼梦》解读神秘的玄学了。其实呢,道理很简单:厕所安排在西南角,为的是院子里闻不见臭味儿。北京地区夏天多刮东南风,冬天多刮西北风。厕所位于西南角,这两个风向都不会把臭味儿刮到院子里来。不仅城里的四合院,农村的宅院厕所也大多建在西南方。
还有一个因素:早先没有抽水马桶,也没有化粪池,厕所用久了,就得让掏粪工人把粪便清走。如果厕所建在院子的北面,掏粪工人就得背着粪桶纵穿整个院子。试想,但凡住得起四合院的主儿,能让掏大粪的跨进二门以里吗?建在二进院西南角,掏粪工人在一进院就能把活儿干了。
虽然厕所在宅院中是必不可少的,但有条件的主人一定把它修得远远的。爱新觉罗·浩在她写的《流浪王妃》中,就抱怨过醇亲王府里的厕所:“(夜间)要拿着蜡烛台走很远才到”。
是因为厕所在北边才叫“上厕所”的吗?当然不是。“上厕所”的“上”,是动词而不是方位词。也就是说,作为动词的“上”,是“进”的意思,不表方位。比如,说“上北京”“上县城”,意思等同于“进北京”“进县城”。即使住在北京城以北和县城以北的人,也从不说“下北京”“下县城”。
“上厕所”的“上”,在这里和动词的“登”是同义词。也就是说,“上厕所”亦即“登厕所”。古人称“如厕”为“登东”。《喻世明言·裴晋公义还原配》中有这样一句话:“也是唐璧命不该绝,正在船头上登东,见势不好,急忙跳水,上岸逃命。”东,是“东圊(qīng)”的省称,就是厕所。见《西游记》第六十七回:“但刮西风,有一股秽气,就是淘东圊也不似这般恶臭。”所谓“登”,意即由低到高之谓也。如厕为什么要“登”?因为它在高处。古代农村的厕所和猪圈常常建在一起,谓之“连茅圈”,人在上面方便,排泄物直接喂猪。因为这种“连茅圈”极易造成绦虫病的传播,解放以后才逐渐消灭了。笔者当年去南方采访,犹见过高架在鱼塘之上的厕所,不用说,排泄物直接落进水里喂鱼了。厕所建在高处,最为典型的要数西藏了。读过一部藏族作家写的长篇小说,其中有一段对土司家厕所的描写:“它就挂在房子后面没有窗户的那堵墙壁上”;“一个汉人的朝廷大官来时,把厕所认为是信佛的藏人为飞鸟造的小(木)房子”。“是的,住高房子的藏人把厕所挂在房子背后的半空中”,有恐高症的人如厕会吓得发抖。这种厕所倒是建在了最北边,然而不可避免地,北风会把臭味儿刮回来,让如厕者自己享用,更不用说冬天如厕的尴尬了,那下面的冷风毫无遮拦,会自下而上地吹在屁股上。
称“如厕”为“上厕所”由来已久,至少千余年了。《初学记》卷二十五引东晋习凿齿《襄阳记》:“刘季和性爱香,尝上厕,还,过香炉上。”这句话的意思是:刘季和这个人癖爱熏香,上厕所回来后,要用香炉熏熏。这句话也有另一种表述:“刘季和性爱香。常如厕,还,辄过香炉上。”可见“如厕”与“上厕”可以互换互代。
总而言之,所谓“上厕所”之说不过是一种习惯。人们需要“如厕”时,不会考虑到厕所的方位、傻傻的只向北面去找。